第五节  女隐修院的歌声

“妇女在会中要闭口不言。”（《新约圣经：哥林多前书》14：34）虽然女性在基督教早期像男性一样可以在礼拜时演唱，但在教父时期她们经常被排除在演唱和布道活动之外。从四世纪起，礼拜音乐由会众演唱转移到由成年男性和男童组成的专业唱诗班，女性在公开的教堂中进一步被禁止演唱。几个因素导致了这个结果：首先是对其它宗教团体妇女演唱的反应；当时女性音乐家以妓女为主；女性等同于性欲和世俗诱惑；最主要的是在异端诺斯替派中，男女是平等的，罗马教会必然会反其道而行之。

修女们在演唱圣咏

在《古代音乐卷》拜占庭教会一节中，我们已经知道拜占庭帝国有一些女性作曲家，特别是卡西娅。而在西方，教仪剧中也不乏女性角色，例如《访问墓地》中的三位玛利亚。虽然女性角色往往是由男性扮演的，但在英国威尔顿（Wilton）行进和十四世纪《圣昆廷教仪剧》（St. Quentin Drama）中都有修女参与演出。

基督教女性团体从四世纪起有了新的意义，女性只有在女隐修院才有机会参与宗教生活中的音乐活动，通过歌唱和作曲来赞美上帝。女隐修院培养了女性的领导能力和创造力。在500到1500年之间，当一名修女是欧洲女性除结婚之外唯一可接受的另一选择。特别是在十一和十二世纪，基督教女隐修院是主要的文化中心，演唱礼仪音乐是大多数女隐修院的中心团体活动。对新修女的教育集中在阅读和演唱上，来鼓励她们参加集体礼拜活动。像男隐修院一样，女隐修院每天也要演唱八次日课和一次弥撒，创作和分享音乐是修女们的核心集体活动。在女隐修院中，如同刺绣、挂毯、雕塑和微型画的制作者，歌曲的创作者基本都是佚名的。在这些创造性活动中只有少数几位著名的修女可以识别出身份，例如已提到过的十二世纪最著名的修女埃洛伊斯和宾根的希尔德加德。

三位中世纪女性作曲家

在教仪剧一章中，我们已经讨论过宾根的希尔德加德的生平和她的著名道德剧《道德天使剧》，她还创作了许多拉丁语歌曲，一起集结成《天国启示的和谐交响》这部歌曲集。这部集子保存在两个不同版本的手稿中，一部是约1163至1175年的《登德尔蒙德抄本》（Dendermonde Codex），包括57首歌曲，另一部有75首，称为《里森抄本》（Riesenkodex，1180年代）。

这些歌曲尽管和中世纪圣咏曲目有一定联系，但总体上是独特和怪异的。她的文本歌词以礼仪日课中的祷告和歌曲为模型，包含了十二世纪最不寻常、最微妙和最激动人心的诗歌。这些诗歌采用了自由诗体和散文体，和她的音乐中自由回转的旋律线以及不规则和不可预测的走向相得益彰。和同时代人相似，希尔德加德将她的作品建立在少数的旋律程式上，然而，它们的发展过程却与之不同。和使用老一套的音型像被子补丁一样拼贴圣咏的圣维克多的亚当相比，希尔德加德使用繁复和装饰性的旋律程式产生出更加连续的通谱体的旋律线。音乐的稳定性来自有机的旋律单位，而不是来自诸如诗节形式或有规律的诗歌韵律的外部因素。希尔德加德的歌曲经常横跨两个八度甚至更多，有时候接近三个八度。她的应答圣歌的花唱繁复程度达到了异乎寻常的水平，一些仔细选择的文字上的花唱经常有多达三十到五十个音符。她还习惯性地使用上行和下行的五度大跳，这在圣咏中也是十分罕见的。

希尔德加德的灵视

希尔德加德现存的七十七首歌曲中有许多是赞美女性的：十六首献给圣母玛利亚；十三首用于赞美圣乌尔苏拉和11000名追随她殉道的贞女，其中八首用于圣乌尔苏拉日课；还有四首是为不同女性群体创作的。其余的有十六首献给本地或个别男性圣徒，如圣鲁珀特（St Rupert），只有二十八首是传统的赞美上帝和圣灵的圣咏。她的诗歌意象经常以女性为中心，女性在救赎故事中扮演了积极的角色。以这种方式，希尔德加德启发女性意识到物质世界的权力并使用这种权力。只有在女性团体中，希尔德加德才发展了这种超群的领导能力和创造力。

兰茨贝格的埃拉达

中世纪最有名的教育百科全书毫无疑问是兰茨贝格的埃拉达（Herrad of Landsberg，约1130至1195年）编著的堪称当代知识大全的《乐园》（Hortus deliciarum）。埃拉达是阿尔萨斯一座有特权的女隐修院——霍恩堡女隐修院（Hohenburg Abbey）——的院长。这座女隐修院的成员来自周边上层阶级，在埃拉达任院长的时期，整个女隐修院有大约六十名修女。从1167年起，埃拉达就开始为新来的修女编纂这部用于教育的百科全书《乐园》，直到1185年才完成。这部著作的内容虽然大部分都不是原创的，但所涉及的范围异常广泛，近600页的篇幅包括圣经历史的叙述，古代和当代作者引述构成的评论，以及许多世俗主题。该书最知名的一面是其中的336幅插画。这些插画是神智学、文学和哲学主题的符号表征，美轮美奂，多姿多彩，极具技术性和艺术想象力。可惜的是，该抄本搬家时毁于1870年的一场火灾，所幸的是，部分摹本和不同研究者的选集保存了下来。

《乐园》中的插画

散布于这些百科知识中间的还有至少20首歌曲的歌词文本，属于孔杜克图斯曲目，只有少数可以从别的原始资料中辨识出来。《乐园》中音乐尚存的两首是一首单声部赞美诗《人类的首父》（Primus parens hominum）和一首圣诞节的二声部孔杜克图斯《太阳升，永不落》（Sol oritur occasus nescius）。即使这些音乐不能全面代表当时的音乐实践，也可以作为那个世纪宗教节日和礼仪庆祝的有创意的剖面。

瑞典的圣彼济达（heliga Birgitta，约1303-1373年）是彼济达会的创始人和瑞典的主保圣人。和宾根的希尔德加德的经历类似，她出身于贵族家庭，也是一位童年灵视者，并将见到的启示诉诸笔端。实际上，彼济达十三岁就嫁给了家族的政治盟友，并生了八个孩子，她近三十年的婚姻是幸福而虔诚的。在丈夫去世后，她受到上帝的召唤，建立了自己的隐修会，具有宗教和政治影响力。圣彼济达启发的、奥拉维（Petrus Olavi，1378年去世）编撰的《姐妹之歌》（Cantus Sororum）被用于彼济达会每周的礼仪。圣彼济达希望修女们用特别为她们创建的礼仪来赞美上帝。这个礼仪周期为一周，即一周之内的每一天都使用同样的歌曲和歌词。这种修女集体活动周复一周地举行，修女们学习基督和圣母的生平、基督受难的历史和创世纪以来的救赎史。这些歌曲都是单声部的，和圣咏一样使用调式音乐语言。和希尔德加德作品相反，《姐妹之歌》的交替圣歌音域狭窄，花唱相对较少，表现效果迥异，在音乐上并没有多少创新，只表达了一种虔诚和纯净的赞美和祈祷。歌曲中基督的受难是圣母眼中的受难，是从女性视角体验的，这和简朴真挚的歌曲旋律非常符合。

瑞典的圣彼济达

唱片推荐

标题：宾根的希尔德加德：交响——宗教歌曲

演奏：Sequentia

厂牌：DHM，“Editio Classica” GD77020

唱片简介

宾根的希尔德加德是十二世纪最著名的天主教女圣徒，也是多门学科的著述家和天才的作曲家。她创作了大量宗教歌曲，形成了歌曲集《天国启示的和谐交响》。这部歌曲集有两个不同手稿版本，分别是包括57首的《登德尔蒙德抄本》和包括75首的《里森抄本》。希尔德加德的圣歌主要用于她作为院长的女隐修院修女们的礼拜活动，但和一般圣咏风格不同，在旋律上是通谱体的，自由灵活、不规则、繁复和具有许多装饰花唱，音域常常横跨两个八度甚至更多，习惯性地使用上行和下行五度大跳音型，在那个时代是异常罕见的。歌曲主题很多是和女性圣徒相关和赞美女性的，例如圣乌尔苏拉和追随她殉道的11000名贞女。继叙咏乐团继录制《天使道德剧》之后，开始了录制希尔德加德作品全集的壮举，历时30年并于2012年完成，这张专辑是其中最早的一张。

标题：《乐园》——十二世纪宾根的希尔德加德和兰茨贝格的埃拉达的作品

演奏：Discantus，Brigitte Lesne（指导）

厂牌：Opus 111，30-220

唱片简介

霍恩堡女隐修院院长兰茨贝格的埃拉达也是著名的十二世纪天主教修女。她出身于阿尔萨斯贵族家庭，早年就进入女隐修院当修女，并获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红胡子”腓特烈的支持。她最知名的工作是编纂了一部用于新修女教育的《乐园》。这部著作堪称十二世纪的百科全书，近600页的篇幅包括当时几乎全部知识，336幅插画极具技术性和艺术想象力，也是该书至今闻名于世的原因。可惜的是，原抄本1870年毁于火灾，只有部分摹本和研究选集保存于世，也让我们今天还能欣赏到它的魅力。《乐园》中还有一些歌曲文本，仅两首有乐谱留存下来，从其它抄本中也可以恢复一些，但它们很可能并非埃拉达本人所作。这张抄本同名专辑选录了埃拉达和希尔德加德的作品，以及《恩格尔贝格抄本第314号》的一些音乐，由著名女声合唱组“迪斯康特”演绎。

标题：看，奇迹！——来自楠塔利女隐修院的中世纪彼济达会圣咏

演奏：Vox Silentii

厂牌：Proprius，PRCD 2021

唱片简介

在中世纪的女隐修院中，修女们和男修士一样，每天要演唱八次日课和一次弥撒来赞美上帝和表达虔敬，庆祝同样的主要教会节日和当地重要的主保圣人日。本专辑录制的就是来自芬兰楠塔利女隐修院的中世纪彼济达会圣咏。该女隐修会是十四世纪瑞典主保圣人圣彼济达创建的，她和宾根的希尔德加德的经历类似，也是出身贵族家庭的童年灵视者。不同的是，圣彼济达有近三十年的幸福婚姻和八个孩子，直到丈夫去世才将自己奉献给上帝，这也是中世纪女性常见的归宿。圣彼济达启发奥拉维编撰的《姐妹之歌》是彼济达会修女每周礼仪用的圣歌集，均为单声部，音域狭窄，花唱较少，风格保守，但有一种特有的纯净和虔诚的表现力。“寂静之声”女声合唱组由来自芬兰的三位女性组成，擅长演唱北欧女隐修院圣咏，录音常常在教堂进行，给人一种现场体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