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2022，你好2023｜重新启程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再见2022，你好2023」主题征文活动。

人生就像溪流，有时湍急，有时舒缓，不管流经在哪一段，都是汇入终点之前必经之路，都有着精彩的沿途风光和值得回味的岁月痕迹。

回想2022年，有过欢笑，也有泪水，有过平坦，也有艰辛，印象最深的竟是，一段麦当劳的打工体验，以及我见过的一群人。

（一）

面试我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士，身材魁梧，穿着灰色格子西装，脸上长着许多大块的粉刺，咋一看过去，满面红光。他的微信名叫元宝儿，说话很逗，像个老小孩。

“这是你的工服，明天带着健康证来上班”，他扫视了我一眼，“对了，手镯得摘了。”

餐厅里暖气很足，虽是十一月份的隆冬季节，室内依然温暖如春。

元宝经理上下打量着我：头上戴着有麦当劳标识的贝雷帽，蓝色医用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胸前别着铭牌和黄色微笑徽章，紫色短袖上衣插在黑色长裤里，显得苗条干练。

他嘴角上翘，显得很中意，说道：“准备好了吗？”

我知道他指的是心理准备，便爽快地点点头。

他交给我一块黑色腰带，前面两个口袋，插着两条雪白的毛巾，侧面挂一个消毒水瓶。我将沉沉的腰带，结实地系在腰间，像一个披挂上阵的女战士。

“我想起了我第一天上班的情景，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加油”，元宝经理冲我比了比拳头。

没错，这就是我在麦当劳试工的第一天。工作内容很简单，将就餐未收拾的盘子回收至垃圾柜，未吃完的汉堡、薯条，倒进残食区，未喝完的可乐，倒进液体区，瓶子和餐垫纸等放进可回收区。除了垃圾分类，因疫情期间，还需要洒上消毒液，用左边的毛巾擦拭桌面，用右边的毛巾擦拭椅子。有时，地面不干净，还需要擦擦地。

我不卑不亢地做着，元宝经理很满意，不久便示意我到生产区学习。

于是，我便开始炸薯条。后来，我才知道没有人第一天就接触食品的，我是一个例外。

（二）

欢姐是我的第一位师傅，典型的北方妇女，长得膀圆腰粗，她转着水桶腰，教我炸薯条，手把手地示范。首先，将冷冻的薯条放进铁制框里，接着将铁框放进油锅，设置炸薯条模式，等待约两三分钟，将铁框拿出来，挂在架子上沥干油，约10秒。炸好的薯条，倒在作业台上，洒上盐（特制的盐漏斗，每次倒出的份量都是均匀的），用专用的铲子，将薯条装入纸袋。装的时候，先用铲子的大头装，然后用铲子的小头装，这样可以将纸袋装得很饱满的样子，顾客第一观感便是丰盛。

我很快掌握了要领，但是控制生产节奏方面，还需要练习练习。其实，诀窍就是，眼疾手快，要注意观察客流量，还要手脚麻利。第一天收工，我发现自己浑身油烟味，睁眼闭眼全是薯条。

刘姐是我的第二位师傅，三十多岁的样子，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的，五官精致，唯一遗憾的是身材有点胖，估计是汉堡吃多了。

等我薯条学得差不多了，刘姐便让我负责饮料。早高峰是咖啡和豆浆，那边咖啡壶里接着咖啡机里流出的咖啡，这边从豆浆桶里倒豆浆，眼睛瞟着墙上的电脑屏幕，消掉已备好的产品菜单，快速地扣盖，将咖啡和豆浆放置在前台的小桌上，以便负责配餐的同事，递给顾客。

顾客少的时候，井井有条，订单如潮水般涌来时，我便手忙脚乱起来，先是小桌板上的成品售罄，接着咖啡机里的垫纸需要更换，豆浆桶里的豆浆也要见底了……

我急出一身汗，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咖啡壶里的咖啡溢了出来，操作台上立刻一片狼藉，场面一时失控……

刘姐见了，二话不说，拿起抹布，快速擦拭桌台。一边吩咐我去做豆浆，她不慌不忙地替换咖啡纸，待煮咖啡的间隙，又将桌台仔细地擦拭一遍，将纸杯准备好，等我搅拌好豆浆，咖啡也做好了，我俩一个倒咖啡，一个倒豆浆，不一会儿小桌台又摆好了成品。这时，刘姐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让我继续倒豆浆，直到将工作台的二分之一都摆上了咖啡和豆浆才停下来，原来是备餐，这个很重要，尤其是在早8点左右。果然，再也没有出现过“断货”的情况，我这才松了口气。

欢姐是个话唠，事无巨细，从她嘴里像倒豆子一样蹦出来。然而性格却是大大咧咧的，她教我打饮料，首先强调的是保证供应出餐的需求，桌台的卫生和章法是完全不顾及的，怎么快怎么来。而刘姐却绝然相反，她做事有板有眼，不仅把活干了，还干得漂亮。她认为，餐饮行业，不仅需要提供健康卫生的食品，环境也需要清洁美观，她比欢姐更像管理者，她的理念和元宝经理是一致的。元宝经理就曾跟我说，“餐饮行业，最重要的就是安全，顾客凭什么来店里吃饭，不就图一个简单方便，安全放心么？”

早高峰过后，开始打扫卫生，我通常是拎着两个豆浆桶去后台冲洗干净，然后把将一个桶灌满开水，另一个桶冲泡好奶茶，预备换烊，为中午的热巧、可乐做准备。然后就是将服务区的桌台和地面打扫干净，刘姐总是不失时机地夸我干得漂亮。

午餐时分，我又被安排在集合订单的岗位。随时盯着墙上的电脑显示屏，有了订单后，先去准备饮料和薯条，因为要保证“一个汉堡49秒送到顾客手上”，所以在等待生产区制作汉堡的间隙，将可乐、薯条等备好，等着热乎乎的汉堡从流水线上流到保温台时，拿出餐盘或纸袋，放上餐巾纸，就可以送到前台了，这些步骤就叫做集合。集合完毕，将电脑屏幕里的订单消掉，此时订单已完成的信息，就会出现在前台的主屏幕上，顾客看到后，可以来前台取餐了。

（三）

员工室里很热闹，比我早来一个月的帅帅，之前是全职妈妈，微商做得风生火起，正在给大家普及新产品，见我来了，热情地打招呼。

她还真算找对了人，上班需要穿黑鞋，我这几天都穿着黑色皮鞋，不透气，特别不舒服，便对她说，“有新上架的黑色运动鞋吗，给我来一双”。帅帅吃饭的功夫，便卖出了一单，脸上笑得更帅气了。

等我热完饭，只剩下蓝眼了。二十来岁，挺精神的一个小伙，酷酷的金色短发，一双眼睛深邃而呈淡蓝色，蓝眼自然就成了他的外号。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黑色的工服，在吧台调配咖啡，虽然不言不语，但动作行云流水，加上外形俊朗，令人赏心悦目。

因为他的调咖啡表演太过惊艳，平时又没见他说话，和同事交流都是比划着，我一度以为他是一个外国人。直到有一次炸薯条的机器出现故障了，一直“嗡嗡”地鸣叫着，大家都束手无策，把蓝眼叫来，他鼓捣了一阵，居然好了。欢姐一高兴，拍着他的肩膀说，“哑巴真棒！”

自从知道蓝眼是聋哑人之后，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他不做咖啡师的时候，会在生产区里做汉堡。相处久了，元宝经理也会一些哑语。他俩经常在生产线边上指手画脚地交流着，有一次元宝经理一个劲儿地拍自个大腿，大伙儿都一头雾水，只有欢姐在一旁低声狂笑，原来元宝经理的意思是：多来几个鸡腿堡。

还有一次，第三方要来检查了，餐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进行了全面的大扫除，餐厅里人人严阵以待，元宝经理更是进进出出，不停地搓手、拽领带。独独蓝眼神情自若，他对元宝经理指了指屋顶，又用手做了做掐脖子的动作。众人皆不解，元宝经理哭笑不得地跟我们解释，“要了亲命了，这年月连个哑巴也开我玩笑。”原来蓝眼的意思是，这次检查不通过，你就自个拿根绳解决了吧。

这会儿，他正吃着7-Eleven的鸡排饭，估计是餐厅里的汉堡吃腻了。我正吃着炒饭，他递过来手机，只见手机屏幕上显示：你之前在大公司里呆过吧？

我吃了一惊，在他的手机里打字：你怎么知道的？

他得意地笑了笑，接着写道：你进步很快，干得真棒！

我也笑了，打字：“谢谢，你调咖啡的样子很帅”，对他竖起大拇指，“你来了多久，经过专门的训练吧？”

他写道：“三个多月了，自己看视频练的。之前没干过，我做动画的。”

“噢，动画很厉害啊，你学过设计？为什么不继续干啊？”

“嗯，从东北来这之后，一直在做动画，太累了，经常加班，所以辞职休息休息。”

“原来如此，那捡起来也容易。”

“听说你干到25号？”

“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猜的。”

（四）

业务熟练之后，我被安排在“车道”。

餐厅侧面，开了一个玻璃窗口，机动车从餐厅门口绕道侧面，停在窗口点餐、取餐。高峰时候，会排着长长的车队。所以，为了减少等待时间，很多顾客会在达到餐厅之前便已用手机下单，收到订单之后，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生产、集合，并将食品包装妥当。顾客来了，我打开玻璃窗，问清订单号之后，将包装好的食品袋递进车里，并甜甜地说道：“谢谢光临，请慢走！”

有时候，顾客会停车现点餐，这时候就需要对产品种类非常熟悉，能够帮助顾客下单。如果在上午，我会推荐板烧鸡腿堡套餐，如果是在下午则会推荐安格斯厚牛芝士堡4件套，因为有打折优惠，如果是带小孩的顾客，则会推荐开心儿童套餐系列。

顾客报完餐名，我需要在电脑上下单，因为对系统不熟，不能很快地找到相应菜名，这时我会求助于旁边负责麦乐送的梅姐。

梅姐对客人挺热情的，但顾客走后，对我就是一顿奚落，“都来几周了，还不会点餐？你这比帅帅可差多了……”

因为一旦操作系统，就会产生订单，所以一般不会让我们接触系统，没有练习，哪来的熟练？这些事，只能在我心里嘀咕，即使说出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这就是职场。

同样对我不友好的，还有柳姨，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阿姨，每天的工作就是炸鸡排、炸鸡腿、炸鸡翅、炸麦乐块，装鸡排、装鸡腿、装鸡翅、装麦乐块，据说干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我在炸薯条的间隙，刘姐会让我学着装鸡腿、鸡翅之类，柳姨好像怕我抢了她的工作似的，对我态度特别不好，各种挑剔，一会说装得不好看，一会说装慢了。

好在刘姐对我这个新手还是很照顾的，一次油温过高，油条被炸成了焦黄色，虽然从外行来看，油条炸得越脆越香，但麦当劳生产的每个食品都是有统一要求的，按规定整个铁框里的油条都要被倒掉。刘姐示意我将油条倒在角落里的铁桶里，并没有声张。

还有一次，我正炸着油条，刘姐突然用铁夹掀开旁边的油锅，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旁边油锅的油已经见底了，继续开着机器的话，在400多度的高温下，有可能就着火了。这种危险，是我无法想象的，也后怕不已。

另外，前台的阿秀，也算是我半个师傅，对我也看顾有加。

在做集合时，由于近视，再加上时间紧迫，有一次将吉士汉堡当作双吉汉堡，递呈到前台，阿秀对集合做再确认时，发现了我的问题，避免了一场投诉。另外，换烊时，热巧的搭配比例，也是阿秀教给我的。

后台的权叔，每次我洗豆浆桶时，都帮我拧开水管，调控好水温，还帮我转动笨重的桶，以便里里外外彻底冲洗干净。我回盘时，帮我腾出场地，帮我搓洗抹布。有时，还一边乐呵呵地干活，一边称呼我“鸾经理”，我说，“您别这么叫”，他说，“嗨，早晚的事”。

尽管权叔对我这么关照，有一次却因为我被元宝经理训话了。具体什么事情，忘记了，但那种愧疚感一直都在。

（五）

时间过得真快，习惯了每天五点半起床，出门时街道静悄悄的，空气干冷干冷的，灰蓝色的天空，看起来很干净很清爽。推开餐厅大门的那一瞬间，我有一种被需要的使命感。

然而，我没料到的是，我很快就要跟大家说再见了。

那是第三方检查不久后的一天，我对元宝经理说：“有件事，想跟您谈谈。”

正要进储藏室的元宝经理，瞅了我一眼，“跟我一起去储藏室拿东西吧，边走边聊。”

储藏室里分门别类地存放着各种物品，有垫纸、餐盒、餐袋，还有各式的纸杯、塑料杯和吸管，以及咖啡粉、可可粉、豆浆粉等等，元宝经理登着长长的梯子，爬到有两层楼那么高的地方，正翻找着什么东西，“说吧，什么事儿？”

我突然有点难以启齿，好像自己将要做一件不该做的事情似的。“经理，我想辞职，就干到这个月的25号。”

“为什么？”

“朋友帮我找了个国企的文职，下月初去报道。”

元宝经理拿纸杯的手停滞了一下，“决定了吗？”

“是的。”

“太可惜了，我的早班经理，又要物色他人了……”

我曾试想过几种提辞职的场景，最起码会正式一些，没想到是这样的随意。我要辞职的事，像长了翅膀似的，1个小时不到，大家都知道了。

第一个找我的是欢姐，“头儿前天还跟我说，让你干满两个月就升前厅经理，没想到你这就要走了，啧啧！难为头儿让你学这学那，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

“刚教会就要走哇，太打击人了吧，为啥要走，哪儿不满意吗，跟姐说道说道”， 刘姐把我拉到一边仔细盘问，虽然快人快语，却是唯一一个正面挽留我的人。

“我也是到月底”，阿秀朝我会心一笑。“为啥啊，你都干三年了”，我不解地看向她。“干够了，想换换工作。”“找好了吗？”“还没有，先休息一段时间。” 这样，我和阿秀似乎有了共同话题。

很快到了最后一天，我在员工室里跟权叔告别，权叔吃着自己做的包子，一边跟我侃侃而谈。原来，权叔是一个有着高额退休金的打工人。他在一家国企工作了一辈子，有四十多年的工龄，每个月退休金就有1万多块。老伴在老家照顾老岳母，独生儿子出国了，他闲着没事，就来餐厅打工。

我交完工服，买了最后一份半价员工餐，准备离开了。此时，正值午高峰，前台新来的小姐姐忙得不可开交，见我买的员工餐挺多，权叔自告奋勇去帮我拿一个大号的食品包装袋。虽然他来的时间不短，但对服务区不熟悉，来来回回转了好几个圈，才找到食品袋。他那迟疑不决的背影和那个充满人情味的食品袋，让我记了很久。

我果然，如蓝眼预测的那样，那月的25号离开了餐厅。

（六）

我从未想过会涉足餐饮业，更没想过自己会当服务员。当我穿着服务员的衣服，站在大门旁，面对着推门进来的顾客，说着，“欢迎光临，请扫健康码，配合测温”时，有时会突发奇想，万一我的亲戚朋友，踏进来、陡然认出我，会是怎样一种尴尬的窘境？

但是，我却从心底感谢这段经历。

虽然麦当劳的打工之旅，只有短短的一个月，但对于我来说，却意义非凡，因为疫情，我已有三年没工作了，鼓起勇气求职，重新适应职场，无异于重新出发，我很欣慰的是这个月我学到了很多，重新证实了自己的能力，也不再迷惘，重拾自信，有勇气面对现实的挑战，更阳光地活着。

而且，以麦当劳为序幕，我终于获得了适合自己的中意的工作。

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的久远，记忆就会慢慢淡去，趁现在的我还记得，那就写下我的经历，我的感受，我的感动。我们都是普通的人，除去职位、身份、金钱，谁也不比谁更高贵，但我们可以认真地工作和生活，努力活得有趣。

一期一会，人生每个瞬间都不会重复，每个瞬间的机缘都值得珍惜。在跟2022说再见的时候，我也和我相处不久的同事说了再见，感谢遇见，带着大家的祝福，我重新启程。面对2023，我想说：2023你好，我来了，在新的职场世界里，我将遇见更多灵魂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