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作品集《执笔》连载之十：秦·巴清
浩瀚宇宙、极远星际。
东方言语离开地球，踏上找寻星空时门的征程已经五年了。按照地球上的时空飞行准则，他要返程了。
五年里，他沿着时间的倒序，穿越了清明元宋唐隋晋汉秦周，从他的视角回证了中华文明的存续，渐渐明白了一个意境深邃的哲理——历史就是一个时空集成，时间是历，空间是史；历史也是三维影像的摄聚，无限期地存放在浩瀚的时空之中，宛若璀璨星云，美轮美奂，带给后来者一场已见结局的视觉盛宴。
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东方言语想到了这句名家绝词，一时间与时空同鸣、与历史共振，再默思静想——数千年来男尊女卑，塑世间伦理、定家和万事，然女子亦是巾帼，兼倾国之貌、持治国之才，方有“巾帼天下”之说。
今借笔者之名，写下一段演绎版的古史逸闻，以飨读者。
那年春至，东方言语初次遇到清，正值秦王嬴政剑指六国，意统九州之际。清乃蜀地富家之女，有国色天香之姿、经市运商之智，十六碧玉年华时替父执掌丹砂之业，聚财百万金。巴渝楚境方圆数百里，说媒者踏槛入门，络绎不绝，皆遭清拒。其父只有此女，恐家业无继，多番劝言，清终于道出心中倾慕之人。
原来，清有一日外出踏游，行至华银山，仰见云雾间雪积峰线，远眺宛若琼浆醉酒，美地仙境，已然陶醉，一时忘了归程。待她醒过来，却记不起回去的山路，顿时慌了神儿，贴身丫鬟更是急得大哭起来。
正当主仆二人方寸大乱、不知所措之时，山间云雾渐开，一抹橘红色的光束如白昼流星落入林中，间或传来断续之音，如天外仙语，直入清的耳际，瞬时左右了她的意识。她不由自主地迈开了双腿，沿着溪边向山腰走去，任由丫鬟在身后哭叫，只是傻傻地往前踉跄着。
待行两余里地，清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天，见林间枝头射出万道金光，漫散在峰尖崖壁。密林上，两块山石峭然屹立，合抱怀身、抵首拥吻，情意深浓。此时此景，清痴然驻足，心底骤间春意而动，眼前却一片模糊。朦胧中，一个身着白色异服的年轻男子从林间轻步而至。
“跟着我，好吗？”
一句柔音细语在清的耳边响起，似山间的溪流，潺涓过石，荡起百转千回，刹那间直入心扉。早先的恐慌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舒心悦意。
她紧紧地跟在年轻男子的身后，目光凝聚，一时已不知身处何地，也没了往日的敏捷决断，神色间全是大家闺秀的柳弱花娇，芳心初起、情愫暗涌，脸颊腮边更是绯红炽热，宛若映天晚霞。
东方言语站在石台上，转身望着眼前的女子，高挑身材，削肩细腰，柳眉黛眸；一身浅蓝色衣裙，腰间系一白色绸带；乌发双髻，间插一绿玉细簪。展眼看，窈窕婉约、冰清玉洁，透着外柔内刚、蕙质兰心。
他伸出手，停在女子身前，静静地等着。在他想来，这是温文尔雅的绅士风度，是面对一个漂亮女孩表现出来的自然举止。但对方好像受到了惊吓，清澈的眼睛露出不安，也隐约闪过一丝喜悦和期冀。
“来，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啊！噢！”清本能地应了一声，感觉心跳得厉害，脸上火辣辣的，但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说——伸出手牵住他。
“来！不要怕！”男子的话仿佛天籁灵音，透着尘世外的明晰旷远，让她根本无法抗拒。
清站在原地，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在对方的手掌上，一丝温暖瞬间传到她的脑海，又漫过全身，仿佛沐浴在初春的阳光下，碧空晴天、清风拂面。
东方言语轻轻地握住女子的手，纤纤玉指柔软光滑又炽热如火，似闪电般地划过他的身体，激起心底的一抹悸动。
清跟在男子身后，轻声问：“你是谁？”
“我叫东方言语。”
“你的这身装扮好奇怪！你是哪国人？”
东方言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很快又似玩笑地答道：“我，我是中国人。”
“中，中国，中国人？中国在哪里？”清惊诧地问道，羞涩的目光里露出新奇的神情。
东方言语又语塞了，“中国，中国就在，就在……”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径自往前走，心里涌上一份莫名的愉悦。
清望着东方言语的背影，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从天上来的？”
她曾在父亲的书阁里看过一卷竹简书录《山海经》，里面记载了很多奇闻趣事，让她充满了好奇，甚至幻想来一场人神相遇的历险。
“啊！你……你，你怎么知道？”东方言语被对方的话吓了一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回身盯着面前的女子，发现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羞涩，而是闪着求知的渴望，让他心间跳跃。
“你，你真是神仙啊！”清往后退了两步，露出一丝惊慌，立马又捂住红润的双唇，呵呵地笑起来，让跟上来的丫鬟看得是一头雾水。
东方言语显然有些应付不来对方的古怪俏皮，指了指前面的溪边小径，轻轻地说：“好了，现在不说这个，我先带你们出去吧！”
“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啊？”清反问道，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忙扭头瞅着身边潺潺流过的小溪，极力掩饰着自己心里的激荡。
“你叫清，对不对？”东方言语想了想，似是自言自语道。
“你知道我！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清的话里带着羞涩和惊喜。
东方言语没再接话，柔和地嘱咐着：“这里太危险，跟紧我！”他又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山腰，两块山石相对凝视，好似一对即将离别的夫妻，依依不舍、情深意切。
天渐渐地黑了，一轮皓月已经升上了树梢。三个人走在溪边的杂草小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风声和虫鸣在他们的耳边响起，像是一首小夜曲，伴着天地时空的交集流转。
清和丫鬟紧紧地跟在东方言语的身后，一步也不敢落下，生怕对方又突然从眼前消失。走了大半个时辰，周围的林子变得稀疏了，不远处出现了一片湖水，在皎洁的月光下波光闪烁。靠近湖边，眼前出现了点点微弱的灯光，看上去是一个不大的村子。
东方言语用手上的激光电筒扫了扫湖对面的村子，点了点右手十来米远的独木桥，朝清说：“好了，前面是离你家最近的村子，你们在村里歇一晚，明早再回去吧！”
“那，那你，你呢？”清郁郁地问，话里已经有了不舍，泪珠挂在眼角，闪着晶莹的光泽。
“我，我要回到我来的地方……”东方言语知道清的心思，自己也是不忍，但只能实话实说。
“你，带我一起走吧！”清鼓足了勇气说道。
此时，她不再犹豫、不再羞涩，又有了驰骋巴蜀、傲视江湖的果断决伐。她清楚，眼前的年轻男子来自天界，她渴望与他成为神仙眷侣，共度长生。
“回家吧！”东方言语知道自己不能答应她。
时空旅行有它不可逾越的界线，那就是绝不能改变原有空间里的人、事和时间进程，否则现存的时空将不复存在，探寻未来星空时门的旅程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月色中，泪水从清的眼角流淌，滑过绝美的脸庞，落在衣襟上。她默默地望着东方言语，目光变得坚毅刚烈。片刻之后，她向他静然而笑，转身离去，给东方言语留下一个执着的背影。
后有传书记载，清在丈夫逝世后执掌家族产业，以巴清之名扶助秦王嬴政统一六国，后在咸阳去世，回乡安葬，秦始皇在其故里筑怀清台表之。另据野史说，清其实终生未嫁，为避世俗风言，遂以家乡巴郡为夫姓，也未客死咸阳，而是隐居巴蜀华银山，最后在夫妻石下执绢书而终。
绢书上写：时空有隔，亦是人神两界。情切切，终是虚幻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