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耽】江湖行(14)
第十四章 道士?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接连几日，绵雨连连，秋阴不散。
临湘县城外，纷纷行人踏雨而来，路上水渍随处可见，脚下黑土被连日未停的雨水浸泡出层层泥浆，沉在浅洼底给人清澈的错觉。这几日，城门排查稀松，人们行色匆匆，眼底都隐隐显出些激动。
啪叽，一双十方鞋踏过城外某处水洼，水渍浑浊溅起，湿了云袜。然而这泼浑水并未对云袜造成太大的影响，因为鞋沿早已满是或干或湿的泥点看不出十抹祥云，云袜污浊不堪由白转灰。
且看这鞋袜的主人，巾首白发，垂眉长须，身穿八卦衣，手执白拂子，满面红润，神采奕奕，不看脚下，还真有股子道骨仙风。
道人三两步迈入城门，脚步渐缓，不复方才匆匆，长呼一口气，“幸好赶上了。”
明日，唐门在洞庭龙亭摆宴，宴请各路英豪。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一曲《陌上桑》从秦月楼二楼的窗口幽幽传出，清妙的胡琴伴着婉转清澈的嗓音，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引得行人纷纷驻足神往。
现时秦月楼热闹非凡，不管谁往里打眼一看，一定会拍手嗟奇，只见皇权贵胄，江湖豪杰，贩夫走卒皆聚于此。这些平日毫不相干的人群，因明日大会而来，现竟都坐在这里，望着正厅中央台子上的绰绰艳影，深深沉浸于中。
数道艳影中，有一道十分明媚，她面若初桃，冰雪可人，赤脚坐于台上，怀里抱着精巧胡琴，妙手时不时在线上拨弄，每一开口便博得满堂喝彩。若得此时下台有当地人，可轻易认出，美人名叫胡莹莹，是临湘有名的清绾。
忽地，琴声戛然而止，变化骤然而生，众人一愣，只见倾城佳人面露狠色，巧手翻转间指尖射出几道黑芒，直指大厅中央的一个桌席。
桌席上围坐着四人，皆身着青衫，肩背大剑，胸口用金丝线绣了个飞鹰，众人大吃一惊，心中遗憾，美人怎会和青城派这种大门派结怨。
只见那四人脸色微变，为首的一个皱眉拔剑，叮叮几声，轻易便把暗器挡下。
胡莹莹见偷袭不成，咬了银牙，从袖中掏出一柄软剑栖身而上，喝道:“狗贼，还我姐姐命来！”
方才还甜美可人的尤物转眼间便要杀人夺命，武功还颇为不弱，出手很辣，众人皆反应不及，更别说是青城派了。
“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为首青年虽有些恼怒，但众目睽睽之下，那女子的喝声一听便有猫腻，若下了死手，反到会惹人怀疑，此时只能一边闪躲一边抽空问道。
胡莹莹眼中仇恨愈盛，也不言语，只是下手愈发狠辣，剑影纷飞招招致命。
青年忍无可忍，朝同伴递了眼色。四人立刻拔剑齐攻，其中一人一剑扫其下盘，胡莹莹脚尖在剑上轻点，借力向上跳起，此时两人举剑向她砍去，只见她蛮腰向下一弯，登时在空中倒了个个儿，两脚挡住袭来的剑锋，翻身落地。
看到胡莹莹的招式，眼前突然与八年前的一个青色倩影重合了起来，为首青年面色变换，不再留情，突然间剑意大增，出手疾风迅雷，一招“擎天落日”随之袭来，原本他的功力便十分不弱，在其犀利的攻势下，胡莹莹渐落下风，几个回合后终于招架不住。但他非但不停手，反而劈剑而去，竟是要下杀手。
胡莹莹面如白纸，嘴角带血，任命般闭眼。一代佳人便要花落于此，但此刻却无人打算出手干涉，众人都看得出青城派的杀意，红颜虽好，但不值得为其得罪大门派。
似是不甘，她突然睁开双眼，怨恨地瞪着青城四人，骂道:“青城派杀人夺宝，与奸人合谋残害唐门门主唐孝忠，我唐莹今日未能替门主和小姐报仇雪恨，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妖女休要胡言乱语！”为首青年脸色大变，加了十分功力在剑上，欲将其一击毙命。
“叮”的一声，未见血溅当场，剑锋堪堪偏过一毫，为首青年反应也是很快，立马变劈为斩，扫向胡莹莹脖颈，又一声“叮”，这次剑直接脱手，被打落在地，他诧异地看了一眼，见地上多了两粒瓜子壳。
击在剑上的力道十分霸道，震得他现在手还在抖，方才的全力一击被人用两粒瓜子壳轻易拦下，为首青年压下火气，扫视众人，说道:“不知阁下何方神圣，此妖女妖言惑众污蔑我青城，程钧与师弟们既然遇上，便不能坐视不管，今日之事，与诸位无关，还望阁下不要插手。”
此言一出，四下窃窃私议的声音立马弱了下去。
青城与峨眉，武当，少林同列四大门派，在江湖中名声赫赫，其大弟子程钧之名亦早已响彻武林。
众人皆同情地看向胡莹莹，如果说方才还有人怜香惜玉想要蠢蠢欲动，那么此言一出，便再不会有此想法。
“哈哈哈哈....竟说我污蔑你们。"胡莹莹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后又恶狠狠地瞪向程钧:“我唐莹隐忍多年只为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奈何功力低微，不能手刃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狗贼，以告慰小姐和门主的在天之灵。呵，八年了，你们这些所谓的大门派还能安然到何时！一定会遭报应的，一定会遭报应的！”
程钧面色十分难看，恨不得此刻堵上她的嘴。
“大哥不好意思啊让一下让一下......对不起啊大姐，贫道不是故意踩你的脚的......大爷麻烦往边上挪一点......”
只见一个白花花的人影试图从人群中挤出，他吃力的拨开两边的人，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程钧和胡莹莹之间，拍了拍道袍，捋了把长髯，白拂一甩，轻咳说道，
“无量寿佛。冤家宜解不宜结，施主莫要妄动杀孽，贫道看两位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何不让这位女施主说出事情缘由，许是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啊。”
众人心想，通情达理?看之前二人你死我活的架势，该是什么样的眼神才能得出这四个字。
程钧眉毛一挑，说道:“你是何人?方才出手的便是你?”
道士未置可否，微笑着看着他。
程钧审视片刻，发现竟然看不透这傻道士，不敢再轻举妄动。但若是让胡莹莹在这里重提八年前的事情......他扫了扫周围，光是江湖上能说出名字的豪杰便超过十指之数......手心不知不觉出了一层虚汗。
私下计较片刻，程钧递了个眼色给师弟，三人立马便领会他的意思，慢慢移向暗处，欲寻时机出去搬救兵。
他暗自松了口气，今日师傅与四大门派的前辈们商讨明日大会事宜，就在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只要有一个人可以出去，对付那臭道士便不在话下。
然而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只听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叮叮叮”声响起，即将混入人群的三人，顿时皆手忙脚乱抵挡袭来的暗器，暗器上的劲力极有分寸，只将他们逼回众目睽睽之下，并未打伤。
程钧脸色铁青，看清落在地上的一片东西后，他忍不住骂道:“操，怎么又是瓜子壳！”
道士十分无辜，他摆开双手，晃了晃，
“这次不是我。”
忽地，一道低沉悦耳，带着些许慵懒轻佻的男声响起，
“啧啧，美人是用来疼惜的，不是用来疼的，你看看这可怜见的模样，怎么忍心下得去手呢，要都像你们这样，以后还找不找老婆了。”
说话人一下一下敲着手中折扇，缓步走了出来，他一身墨色绸缎长衣，衣内透着银色镂空木槿花镶边，腰系玉带，指戴玉扳，长发用羊脂玉发带松松束着，还是惯常的一副风流样。
道士皱了眉头，明明才过了没几天，乍听到那人声音，竟有一种许久未闻的感觉。
那人走到程钧面前，未停，径直到了道士身旁，琉璃浅色的眸子眯了一半，半笑未笑地说道，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啊，沈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