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合城的浪子| 第四章：鹰与少年游
在场六位浪人均觉龙之剑年龄尚小，因此决斗时仅叫了一位名叫松岛信的老人出阵。
老人看到龙之剑一短一长的黑刀，忽觉这两把刀在哪见过。
他端详剑刃，忆起二十多年曾于御中城见识过类似的剑。
不过那时，这两柄剑还带着刃，而且用剑的人充满杀意。
龙之剑握着剑，发觉剑刃重量竟刚好够他的手腕挥动。于是他伸平双臂，剑刃齐于胳膊，呈现了个“十”字。
年轻的浪人武士纷纷嘻笑起来，叉起腰将自己的剑收回鞘中，想必，这些人并未见识过大鹰流。而松岛信却如临大敌。
松岛信曾在武士的府邸待过，虽然只当过门房，但也曾见过公开决斗的空前场面。
松岛信的主人早年参政，后因幕府行事过于黑暗便告辞归隐，于御中城外环开设了家剑术道馆。
许多名剑客都在御中城开设过自己的道馆，但松岛信的主人因早年参政之故同几位大名关系甚好，大名官员便纷纷将自家子弟寄到这家道馆来学习基本的剑术，于是便带动了一个风潮，松岛信的主人抢走了不少剑客的生意。
这样，许多剑客抱着愤恨心情拿一点小事当借口便要同松岛信的主人决斗。
其中，最无理取闹的一个理由，当属那主人曾将清洗道馆的泥水泼到了某人妻子身上。
将风流韵事当作决斗理由自然十分浪漫，这样一来便能拉拢许多人观看这场决斗，随之就能将自己的剑术道馆曝光。
松岛信的主人家是个政客，自然不会什么绝伦的剑术，官员之所以将子弟送到他那只因对他很信任，将孩子寄托于此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而要同松岛信主人决斗的家伙，却是个真正的武士，他的剑杀过人，也许，看年纪，还参加过关原之战。
松岛信的主人凭着自己政治生涯摸爬滚打时结交的朋友，请他们当决斗时的助攻手，经常逢凶化吉。
而那次，那个拿自家年轻妻子作为决斗借口的家伙，就竟被一个流川家的后生斩杀了。那个流川家的后生所用的剑技，正是大鹰流。此后，那个后生就将死者的妻子娶了过去，而不久，当门房的松岛信便被革职，成为流浪者。
此时重新看到大鹰流，松岛信感慨万千。
他将剑插在地上。龙之剑看着老人，不知道对方为何插剑于地。
“我敌不过少爷···”松岛信道。
龙之剑仍旧保持大鹰架势，而此时松岛信已经朝他跪倒。
松岛信身后一位浪人叫嚣起来，“你这投敌的老家伙···”
浪人拔出刀，准备杀了松岛信。
二刃一合。
松岛信脸上溅满血，但却不是自己的。一个浪人倒在了他身边。无人曾想，龙之剑一介少年，运剑竟如此迅速。
龙之剑也不知道，就好似这两把剑天生便属于他，而十四岁时，他已杀了人。
两柄剑如剪刀合并的同时，龙之剑已不经点拨，便悟出了大鹰流的弊端。
两剑合起，若奇峰突生，是为一招；接着重新展翅，再为一招。然大开大合，周转不灵，其后剑招的优势已越发不明显。
原来大鹰流只能靠前两招取胜。“不知剑僧先生是否觉察到了这点。”龙之剑心道。
于是他退后一步，重新展开架势。
一位浪人口中大嚷着“少年”二字便恶狠狠地朝他冲来，这人用的刀要稍长一些，大约比龙之剑那柄三尺刀长一寸。
浪人一剑刺来。
但龙之剑大鹰翅出，夹住了他的长刀。
接着，翅展，十字环切，于浪人身上留下一个十字的伤口。
鲜血涌出，浪人孤单地倒下。
此时仅剩的三人面面相觑，忽而自暴自弃般拔刀冲向龙之剑，连跑步的姿势都好像失去尊严一样。这些人，明明年纪与经验都超过龙之剑甚远。
他们跑过跪着不起的松岛信，而龙之剑已收了剑式，两手自然握刀，冷冷瞧着。
忽尔，松岛信老人恶狠狠地扒住了一位浪人的小腿，接着张口就咬。
而同时龙之剑将一柄短刀掷了出去，正好刺穿了毫无防备的剩下一人的胸膛。
还有最后一人愣在了原地，但龙之剑冷静至极，在对方失魂落魄之际挥长刀将其斩杀。
而被松岛信抱住腿脚的浪人咬牙出刀，斩断了松岛信一臂，接着复朝龙之剑奔来。
龙之剑与那浪人同时出刀。
倒下的却是那浪人，而龙之剑的脸溅上血滴。
松岛信咬牙扶着断臂，而龙之剑走向他，刀却已收回鞘中。老人似乎十分懂得如何止血，很快就将止血的布带系到准确位置，只不过，手却永远断掉了。
龙之剑既与他无怨，便转身不再理他。
这时松岛信老人却高声喊他，龙之剑便回头看。
“少爷···”松岛信哀求他看在自己帮到他的份上，将自己带上。
龙之剑道：“你大抵认错了人，在下绝非什么少爷。”
“您至少是名武士···”
龙之剑忽而面露怒容，“武士？你竟说我是武士？”
武士这种东西，他已恨极。
但松岛信却始终认为龙之剑是大名官员下放到乡间取得武士资格的儿子，也许还可能是能取得名位的长子。他看着龙之剑手中的漆黑的剑，心想，也只有伟大的武士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剑。
“我是个没名字的乡人。”龙之剑坦诚道。
“乡人那种东西岂能学会大鹰流的剑法？少爷···”松岛信喜欢奉承，可惜这次却拂到了龙之剑的逆鳞。
龙之剑心道：“倘若世间到处都是这样的人，那么四野八荒之人便注定要无名无姓，还要任由着被这些人欺侮、杀戮么？”
他更加怨恨佐佐木与那位背四柄剑的武士了。
虽然松岛信也同他们一般腐朽，但终究帮了龙之剑，而且，放任松岛信死在乡间，龙之剑心下也是不忍。
松岛信兀自说着：“少爷···我还懂些医理呢，你且带上我吧···”
龙之剑忽而问：“将军住在哪？”
松岛信道：“将军有好多位，少爷您指的哪位？”
龙之剑道：“佐佐木。”
松岛信道：“少爷指的便是皇城御中底最中央的那家么？”
龙之剑淡淡道：“不错。”
他眼神坚毅道：“御中城如何走？”
松岛信赶紧道：“我，我来给少爷带路。”
他并未来得及想为何龙之剑不晓得这些。
自然，松岛信有一番小心思，想要跟着龙之剑混生活，但龙之剑是不在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
龙之剑是带着道义而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