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船——疯癫与救赎

（最近在看《山河令》，里面的鬼谷谷主温客行的设定让我想到了福柯的一本书—《疯癫与文明》。在这本书之中，福柯阐释了非理性的遭遇，抨击理性的狂妄与自大。我借用这本书前两节的标题和温周二人的设定创作了这篇小说，聊以自娱。）

温客行（温疯子）

愚人船

1（温客行）

在失去一切以后，我本想寻一处地方隐居。可是大片大片的孤寂，如雪花般纷繁飘落。初时我还欣赏这种美，慢慢的我感到呼吸越发的困难。我的身体也越发的冰冷。我想就这样沉沉睡去，可是有一种力量在冥冥之中阻碍着我。我想我应该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完成。虽然我片刻也想不起那究竟是什么。

我游荡在各个城镇之间，看不到方向，也看不到前路。看不到归途，也看不到故乡。

我在哪儿？我是谁？我要去哪？

我看到一大批人被簇拥着登上一艘诡异华美的船。我好奇的询问，方才知道这船叫做愚人船，是专门用来驱逐疯人的。我看着那些自以为理性而正直的人，将一群疯疯癫癫的人赶上船。忽然分不清，究竟谁是疯癫的。但我知道这艘船属于我，我看到了他们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我知道他们是我的同类。

我自然而然的走入了人群，没有任何人觉得突兀，好像我本就属于这里，又好像这本身就是一场疯癫的游行，任何人都有参加的权利。

2（周子舒）

我是一名衙门的差役，今天我的差事是押送愚人船。疯癫之人在我们的城镇里是不受欢迎的。不过我却觉得有他们的存在，这个世界才美好。

我羡慕他们的疯癫，然而我却是那个驱逐他们的人。我们每隔几个月就会发出这样一艘愚人船，这些疯人可以在沿途下船，也会有另一些疯人在途中上船。这些被送走的人里面，有的是我的朋友，有的是我尊敬的长辈。虽然他们在大多数人眼里是疯狂的代表，可是说来奇怪，我跟他们的相处却很和谐。在他们面前我不需要伪装，也不需要带上任何的面具，他们让我感到自由和舒畅。

在这一次被送走的人里面，居然还有一只发了疯的猫。这只猫原本害羞谨慎，一直被一个疯女人所豢养。我好几次路过她们的院中，都看到这只猫乖顺的伏在女人脚边，安静而和睦。阳光照在她们的身上，我丝毫找不到任何一点疯狂的痕迹。可是女人还是被带走了，听说在船上的第二天她就投海了。没有人知道理由，也许这就是疯子的归宿吧。一些决意将这些疯子驱逐的人，也许最渴望的就是这样一种结局吧。

这只猫自从疯女人走后，日夜嚎叫，甚至开始伤人。不过如今它却安静的依偎在一个男子脚下。我一眼便知道这个男人不是我们城镇的人，不过我并不想戳穿他。

我不得不承认有几次我也想踏上这艘船。我想要去看一看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风光。我总是在想这些疯人会不会寻到那么一处地方，让他们可以安稳的栖居。

我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就离不开目光，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一种难以掩饰的寂寥，就仿佛全世界都与我无关，又好像可以为了什么事情毁灭整个世界。我感到一种力量让我接近他。这是第一次，我决定成为守船人。

3（温客行）

说实话，这艘船并没有那么让人难以忍受，海风吹拂中还有一丝畅快。在海上，每个人都放开了生命中的枷锁，他们载歌载舞，痴缠傻笑。船上只有一名衙役，他跟我想象的任何一个衙役都不一样。他的脸上没有嫌弃厌烦，也没有愤怒和恶心，他的脸上流露的是浓浓的同情，甚至于还带着一点感同身受的悲伤。

他并不像一个押解犯人的人，反而像一个守护者。他守在船边，仿佛害怕有人从这里跳下去。他会供应大家的一日三餐，自己吃的跟所有人几乎一样。我知道有的时候他在看我，但似乎又不是在看我。

除了天空之中不停翱翔的信天翁以外，我的脚边还多了一只小猫。它对我倒是格外的亲切，其他人也许都感受到了我身上的气势，不敢靠近。疯子最能感受到其他疯子的力量，这可能就是同类之间的直觉吧。不过这只猫却完全不怕我，我想他也许曾经生活在一个更疯的人的脚下吧，我倒是很乐意有它的陪伴，这暖暖的感觉让我感到似曾相识。

这时，天空中的一只信天翁坠落在船上，它的翅膀好像受伤了。我看向四周，远处有一艘豪华的船。船头有几个年轻人，衣着华丽，非富即贵，他们似乎以打下这些鸟为乐。

我看着这鸟在船上笨拙的爬行，那原本利于飞行的宽阔翅膀，如今成了最碍事的绊脚石。说来有趣，船上所有的人都变得安静了。没有任何人嘲笑或者想要伤害这只鸟，他们的眼神似乎从疯狂转换到了一种凄然的悲哀。这个海上飞行的王者，孤零零的立在船的中央，等待命运的审判。

远方的船慢慢的靠近了，船上的年轻人喊道：“把那只鸟丢过来，你们这群疯子。”没有人不认得我们所在的这艘愚人船，它的形制是按照规定建造的，船头船尾都有标志性的旗帜。这代表了一种官方的认可，也代表了一种难以去除的烙印。

4（周子舒）

我站在船边，时而望向大海，时而望向人群。我忍不住在想那个疯女人究竟看到了什么选择跳下了船，海上是不是有迷惑人心的妖怪。我也警惕的看着人群，不希望有人从这里一跃而下。我希望能够把他们带到一个光明的地方。虽然我知道还从未有人到达，甚至连一个像样的传说都没有。神话之中的仙山洞府从不是这些人的去处。所谓长生不老，求仙问药，更不是这些人的追求。他们渴望什么呢？疯是一种释放还是一种病态。他们需要被治愈，还是被接纳。

在人群之中，我最常看的就是那只猫，当然也会捎带着他身边的那个男人。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种淡淡的联系，也许是猫，也许是别的。我定时为他们安排餐食。船长提醒我，这些食物并不是给他们的。不过也没有明确的规定，一定要苛待这些人。只不过大多数的衙役并不喜欢他们，而且坐船对于有些人来讲的确是件颇为痛苦的事情，好在我完全没有不适的反应。

我看向远方的船只，忍不住皱了皱眉。如果说这艘愚人船代表的是疯人，那么另一艘船则象征着贵人。是这些疯人永远不能侵犯的人。他们欢脱的在船上饮酒作乐，时不时的射杀一些天空的飞鸟。两艘截然不同的船，却弥漫着一样的味道。可是当一只飞鸟落在愚人船上，我知道他们有一些本质的东西是截然不同的。如果说愚人船上的人是被逼疯的，那我想另一艘船上的人应该是真疯，而且疯的合情合理，理直气壮。

在陆上，他们可以用乖顺遮掩自己的疯癫，可是到了海面就无法约束了。不过我知道他们极憎恶这些疯人，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疯子憎恨那些明目张胆的疯子，这是古往今来的共性。

看着他们在对面趾高气扬的呼喊，我原想把飞鸟丢过去，可是看着船上的其他人，我却迟疑了。他们似乎都安静下来了，一个男人竟丢了一点米过去，小心的试探着，那眼神就像小朋友第一次见到糖一样，充满了好奇和渴望。而在对面的船旁边，我却看到了点点猩红。我皱着眉看着这一切，不自觉的看向那个男人。他的眼神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的船，眼睛半眯起来，他微挑的眉让我感到麻烦就要开始了。

5（温客行）

你要问我会不会为一只鸟大开杀戒，我一定会翻着白眼说你是白痴。不过我却真的做了，自己想想也是好笑。

我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红，而那只猫在綴饮着血水。我望向那只猫，忽然在想，我之前的头脑发热会不会跟它有关？ 它似乎恨透了其中一个人，已经开始撕咬他的手指。

我居然为了一只鸟杀了一船人。尸体堆在船舱，层层叠叠，像被网住的鱼，挤的变了形。甲板上的血水流入了海面，很快就被蓝色所冲淡。

6（周子舒）

我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果。两艘船逐渐靠拢，那层层叠叠的尸体让我的脚有些发麻，然而疯人们却好像是被点燃了。他们手舞足蹈，仿佛在欢庆节日。

而我也终于看清了这艘船。那是当朝皇子的船，在这一刻我知道自己无处可去了。我站在船沿边望着那个正用海水清洗双手的男人，又望向船上那些疯魔的人。 作为一名衙役，我应该将他绳之以法。然而我知道我什么也做不了。现在的我就跟这只飞鸟一样，任人宰割。

7（温客行）

我望着眼前的疯人和那个已经呆愣的衙役。突然生出一个有趣的想法，如果我们这些人组成一个家，那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我下了一个决心，我想玩一场游戏，为我这孤寂的人生画下一个句点。

8（周子舒）

那个男人突然靠我很近，他的唇就在我的耳边。他说：“跟我走吗？”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讲话。他的声音温暖而轻柔，仿佛带着魔法。我的全身都僵直了，他的手居然搂在了我的腰上，我知道我没有选择。如果我不答应，我会被拦腰截断，像船舱上的人一样，身首异处。

大禁闭

这一天，世界上最后一艘愚人船消失了。这个世界多了一个地方叫做鬼谷。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然而它却是所有疯人的圣地。

而整个国家也取消了愚人船制度。

疯人成了罪恶的代名词。

那些代表着自由放逐的愚人船变成了一座座高耸的监狱。

愚人船（博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