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

你是我一直上路的理由，也是我一直告别的理由。

我说，我是石缝里长出的一株草，泠冽坚强。

你说，你活得郁郁寡欢，却浑然不觉悲伤。

我说，我赤裸着灵魂走在大风里，早就忘了悲欢。

你说，你是一片湖，内心悲喜透彻，都沉入了湖底。

我说，我庸庸碌碌，迟钝健忘。

你说，来我这里看看风景可好。

于是我退租辞职，就此上路去寻你。

不在你身边时，我发了疯似的想你。只要你轻轻唤我一声，我就要不顾一切朝你奔去。这是我早早就想好的。

我说，路途遥远，我在火车上醒醒睡睡，醒时看看路过的风景，睡着时梦见过去，仿佛是前世。

你说，舟车劳顿，清洗一下，我为你煮碗清水面，暖胃饱腹，然后你稍作休息，凌晨我去叫你，去后山看日出可好。

我说，你全然变了一幅模样，昔日的傲慢与愤懑，都不见了踪影。你如今周到妥帖。

你说，我依旧如你往常所说，自命清高又自以为是。

我说，你内心强大，可以对生活做出选择。我始终软弱，甘愿在对面时代的洪流里做一粒尘土，随波逐流。

你说，我只是沉溺于自己。你却愿意忘掉自己，去见世界，去见众生。

我说，与你一同忍着疲惫，为这美景，走过崎岖山路，日后好与不好，见与不见，都无所谓了。

你说，我心里有二三美景，这日出是一，剩余一二也想与你一同去实现。

我涣散着，伏在你的背上，缓缓睡去。懒懒的太阳照着暖暖的我们。我们明白彼此，始终都是。

你说，我在后院建了一凉亭，亭边种了一棵白玉兰，春日正值花期，长得甚好，你可愿今夜与我一道煮酒看兰花。

我说，高山流水，不及花前月下。就要烈酒，我要听你的醉话，我要晕晕乎乎看花树摇摆，星辰跳跃。

你说，你不在身边时，我日思夜念，我终日劳作不休，晴耕雨读，你一直跟在身后。我是醉了，看着你仿佛远在天边，遂说出这番话。

我说，你看月光如水，花在其间游，星星是撒在水面上碎了的太阳。你来此偏僻处，入了世外桃源，你只见自己的世界。

你说，来我怀里，春日乍暖还寒，我的大衣可以裹住你。

我说，吻我吧，趁着醉意，在天明清醒遗忘掉眷念。

我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温度，不复往日的激烈。夜色一点一点流失，我们静默不语，仿佛已经过了一生。

我说，为这雨，我已花去许多时日在此等待，你说过，雨天要在窗前为我读诗。

你说，春光易虚度，恍恍然，一个月竟已过去。我为你煮茶吃可好。

我说，你日日料理我的衣食，我整个人都舒朗起来，在城市里积攒下的污浊都一扫而光了。

你说，你要早睡勿要熬夜，饮食要清淡勿要纵容自己的口味，不要抽烟酗酒，多去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我说，我活着活着就忘了自己在活着，便更想不起来，要如何去好好生活。

你说，这里如此之好，你可愿留下。

我收拾好行囊，尚未做好去哪里的打算，我走在路上，记忆像潮汐一样涌动，那些彼此纠缠的日子，我们都精疲力尽。两颗强盛的心丝毫容不下彼此，互相厌弃，哪怕爱进骨血。

你说，你一走我就忘了你的眉眼，只是记得你走过的路，坐过的石阶，触摸过的古城楼，仿佛我会一再地去。

我说，你做的饭，清淡温暖，我的胃十分欢喜。

我的爱和我一样懦弱，受不起你的日久天长。你活在梦里，我活在风里。遗忘，就是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