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过猛
秦瑶妈妈孟生花是个农村妇女,上过两天幼稚园,大字不识几个,却是个生猛的女人。她的生猛就是想赚更多的钱。唯一能用的工具是力气,往死里干的力气。
爸爸秦虚,读过两年小学,虽然上过几天学堂学过两个字母拼音,若要说有文化简直是天方夜谭,要说有点蛮干的力气还差不多。
不能偷不能抢,没有文化当不了高官,没有脑子做不来生意。想赚更多的钱怎么办?有力气啊!
在这个用巧劲儿赚钱的年代,用力气挣钱,等于把两个健壮年轻的身体变成腐朽老化的枯柴,从中换来——钱。
1.
孟生花和秦虚这些年是怎么干活的秦瑶统统看在眼里。
自打秦瑶记事起,他们就在城里四处打工干杂活,白天不见人影,晚上秦瑶睡着时他们才回来。秦瑶感觉自己的的童年是孤独贫瘠的。
她记得自己常常一个人坐在出租屋的破沙发上,一坐就是一整天,没有陪伴度日如年。后来日子一天天过习惯了,窝在沙发上吃个饭、打个盹再看会儿电视,原来时间也没有那么难熬。
孟生花觉得给女儿一个挡风遮雨的出租屋,给她准备点零食再来一台电视就是她所能给出的最好条件了,至于陪伴什么的,她小的时候她妈妈只会让她做一堆农活,做不完就又打又骂,相对比起她对秦瑶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想要再多也是没有的了。
她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多挣钱,多挣钱干嘛呢?为了孩子有更好的教育?为了吃的更好,穿得更好?为了买大房子?
似乎最后一点最符合孟生花的渴求。
想要拼命赚钱的人,大抵是因为穷怕了。在井底生活的太久,只要有一点光亮就会拼了命往上爬。
孟生花的大哥就是这一点光亮,他早年靠着小生意发家,现在做的越来越大,在城中心购了两套楼中楼,一辆车。孟生花在哥哥身边打工,靠着星星之火,燎原心中梦想。
孟生花和秦虚和别人一道出工,但是每天忙到深夜,别人早已收工回家,他们就用中午买的俩馒头对付一下;运货时,因为按件给工钱,工友一包一包地搬,他们三两包作一包从车上扛下来,像极了小黑蚁扛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饭球,差点没滚下来。
干活比别人快,时间比别人长,强度比别人大,来钱就能比别人多。
2.
秦虚其实不是特别勤劳的人,因为孟生花的生猛和管家能力,秦虚不得不听老婆的差遣,其实心里早有余悸,所以经常暗地里偷偷地造反,比如:发的工资只上交五分之四,剩下的偷偷留下来买烟抽;在外人面前说孟生花的坏话;在孟生花需要支持的时候溜的没影儿;在女儿秦瑶面前表露不满……
这些其实根本逃不过孟生花锐利的眼睛,她很懂得抓大放小,只要秦虚愿意跟着她死命干活,她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秦虚不愿意啊,他本来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今天有的吃就吃,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至于长久的计划?买房?搬迁到城里?这得多累!对他来说太可怕了。
愿意跟着孟生花苦干不过是因为她给他画大饼,搬迁到城里能住上电梯房,成为城里人,有面子,能被人看得起。
面子这东西是男人最看中的东西之一。
可是秦虚跟着孟生花干了好些年,虽然存了些钱,可是离买房还差的远,再加上孟生花很少给自己买衣服、很少关心自己,虽然孟生花比别的女人更能挣钱更有思想,但他还是希望她像别的女人那样打扮的花枝招展,把家里弄得像个温柔乡。秦虚觉得自己干的比别的男人多,得到的比别的男人少,心里的怨气越来越重。
大年初一这天,家家户户都上御景山拜佛,祈求一整年的福气。秦瑶家也去,不过不是一家子,而是她和妈妈,秦虚同往年一样要按照孟生花的要求上山干活。
按照孟生花的说法,大年的第一天上山出勤,表示这个人很勤劳,能带来一年的财气。
往年的秦虚再不愿意都会带上锄头上山,今年他不干了。
“胆儿肥了!懒病又犯了!”孟生花一声大吼,秦虚吓得一哆嗦,但是并没有要出工的意思。孟生花见状怒不可揭地冲过来喊“你去不去?去不去?”秦虚的气场弱,被孟生花携带的一阵风吓得身子倾斜。秦瑶在一旁吓得不敢睁开眼睛。
秦虚见老婆如此剑拔弩张自己面子上下不来,于是比老婆还凶“不去,谁去谁是王八!”孟生花见秦虚竟然学会造反,顺手抄起手边的竹竿朝秦虚脚上挥去。秦虚一边暴粗口一边闪躲挥舞的竹竿。秦瑶不敢上前劝架,只得捂着耳朵跑到房间躲起来。
最后,招架不住孟生花的驱赶,秦虚悻悻地拿着锄头,骂骂咧咧地往山里走。
其实这场景在这几年里秦瑶已经见多了,父母越来越忙、争吵越来越多,每次打架都以秦虚落荒而逃结束。这种场景无论见的次数再多秦瑶都无法适应。
3.
在二人十几年的努力下,终于买到了城中心刚盖好的楼盘。孟生花的星星之火燎原了。秦虚却是满脸不高兴,住在村里不好吗?养点鸡鸭猪狗不好吗?非得挤在那个高高的铁笼子里?
在新房准备装修时,秦虚逃的远远的。孟生花也无可奈何,随他去吧,反正他也是个不成事的家伙,真的要他参与他也蹦不出个屁来。
这一装修孟生花更拼命了,邻居家装修是老的少的一块儿上,分工明确、责任到人,要不就是放下工作全职装修,实在忙碌的直接请了装修公司。
孟生花不是,她一个女人家白天上班,利用中午和晚上的时间东奔西跑,买水泥砂浆、看材料、请工人。她自己不会算数就让秦瑶帮着算,她能把价格一压再压直到供货商觉得利润太低不愿供货时,孟生花才肯罢休。
都说小人与女子难养,碰到孟生花这样厉害的女人更是难养。
压价、赶工期、查质量,孟生花对每一个材料都严格把关,确保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值当的东西,碰到装修工时间安排不过来她就要求自家的工期排第一,人家不肯,她就和人死磕或者扣工钱,总之她一定有办法让别人按照她的安排做事。
秦虚这时候躲得无影无踪。只晚上溜回来睡个觉,每月中拿一叠工资回来。孟生花有时装修受了气想找他,总是看不到人影,没办法只好一个人躲着哭。秦瑶看到过好几次,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在孟生花井然有序的安排下,五个月后,一套崭新的现代风格套房展现在秦瑶面前。
环境比他们村里那个砖头房好太多了,但是秦瑶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愉悦。她知道这套房倾注了孟生花太多的心血,是孟生花和秦虚半生的积蓄半生的血汗换来的,她踩到每一块瓷砖感觉就像大货包踏在孟生花和秦虚的背上一样,满是心疼。
4.
秦瑶周末时带了两个同学到家里玩,她们都夸秦瑶家漂亮。
其中一个说“你爸妈真好,他们全款买房,没有叫你出一分钱,我们家只付了首付,每个月贷款要还两千多,我妈说让我每个月承担一半房贷并且这个房子以后给我弟弟结婚用”。秦瑶留意她说这话时气鼓鼓的。
是啊,秦瑶讨厌孟生花的强势、独断、凶悍,讨厌孟生花经常对秦虚又打又骂,讨厌孟生花的节俭和拼命,讨厌孟生花的粗糙与神经大条,不给她一个母亲该有的细腻和陪伴。但是,如果孟生花不强势、不能干、不节俭、不拼命、不强压着秦虚一起努力,他们哪来的新房?秦瑶怎么可以安逸的花着自己的工资买衣服买包?如果孟生花像普通女人一般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家相夫教子,给足女儿体贴与细腻,给足丈夫空间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当个甩手掌柜、不思进取。
那要挑起这个家大梁的就是秦瑶了。
生活没有容易的,因为她的砥砺前行,才让其他人安稳度日,明白事理的人懂得感恩,不明事理的人心怀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