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伊犁的冬,它带着浅浅的笑容
散文|伊犁的冬,它带着浅浅的笑容
作者:萨日娜拉格·王雅杰
算起来,回到伊犁的日子,断断续续竟已有三年多了。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片段,像冬日里晒暖的棉絮,轻轻拢着心,带着熟悉的温度。
往年的伊犁,立冬过后,丝丝寒意便会悄然而至,缠在衣襟,绕在发梢,是北疆的冬独有的清冽。可今年立冬以来,我竟迟迟没感受到那份熟悉的凉意,反倒觉得这冬,像个温柔的故人,带着浅浅的笑意,慢慢走近了。
闲暇时走在街头的小路上,风在空中呼呼地吹着,拂过脸颊时,没有刺骨的冷,反倒像冬日里一场轻柔的亲吻,暖丝丝地漫过心头。走着走着,竟不自觉地爱上了这个伊犁的冬——它没有预想中的凛冽,只有恰到好处的温柔,让人忍不住放慢脚步,细细感受。
在姥姥家的阳台上站着,目光总会落在楼下那三棵杨树上。那是姥爷亲手栽种的,多少年了,它们就那样稳稳地屹立在那里,像沉默的守护者。入了冬,杨树的叶子便开始了一场温柔的告别:顶端的叶子早已染成了金黄,风一吹,便打着旋儿飘落,静静躺在土地上,像是在等待着下方的兄弟姐妹们;中间的叶子正由绿慢慢转黄,带着几分犹豫,几分不舍,在枝头轻轻摇曳;而最下面的叶子,还残留着些许绿意,绿里透着淡淡的黄,每一片未落的叶子,都在翘首期盼着一场冬日里的雪——一场温柔的、带着诗意的雪,能为这冬添上最美的底色。
伊犁冬日的天空,不像夏日那般湛蓝得耀眼,而是一种温馨的浅浅的蓝,像被水洗过的蓝布,干净又柔和。太阳的光也少了夏日的灼目,化作一片橘黄色的暖,静静洒在大地上,落在屋顶,落在枝头,落在行人的肩上,那柔和的暖意,一点点渗进心里,驱散了所有的寒凉。
冬日的伊犁,没有了夏日的喧嚣浮躁,反倒多了一份寂静的安然。偶尔会有淡淡的清冷漫过心头,却不觉得孤单,只觉得这份静,能让人好好沉淀下来,与自己的内心对话。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回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都在这份静里慢慢清晰。
隔着一条马路的隔壁,是一片塔塔尔人的墓地。小时候,那里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显得有些荒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里种上了一排树,茂密的枝叶像一道屏障,轻轻挡住了墓地的轮廓。过去的荒凉早已不见,如今这里有了守墓人,他还养了鸡鸭鹅,日子过得简单而安稳,这里也成了重点保护单位。偶尔,会听见“呱呱呱”的叫声,抬头望去,准是几只乌鸦从这片上空飞过,它们的身影在浅浅的蓝天下划过,竟不觉得肃穆,反倒添了几分生活的烟火气。
自小在这附近长大,我从未觉得这里有什么可怕。相反,时常会从心底生出一种温暖的感觉——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默默守护着我,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这份守护,像姥姥煮的奶茶,像姥爷栽的杨树,早已融进了我的骨血里,成了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刚立冬的时节,早晚的温差还是很明显的。清晨和傍晚,会有偷心刺骨的冷意袭来,让人忍不住缩紧脖子,裹紧衣服;可一到中午过后,温度便会慢慢升起来,化作温热的暖和,漫遍全身。这时,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说说笑笑,那份冬日午后的热闹,便不约而至,为这冬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汉人街的大街小巷里,永远藏着伊犁最浓的烟火气。烤肉摊前,维吾尔大叔正熟练地翻动着烤架上的肉串,一面烤熟了,便快速转个面,油脂滋滋地冒着泡,香气一点点弥漫开来。当孜然和辣椒的香味扑鼻而入时,一把烤得金黄诱人的烤肉便已经盛在了盘子里。“五号餐桌的烤肉!”大叔的吆喝声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温暖而亲切。吃上一串劲道的烤肉,肉香在嘴里散开,暖意便从胃里慢慢蔓延开来,传遍全身,一个下午的时光都变得暖融融的。隔壁餐馆里,一碗酸甜的汤饭刚刚做好,连面带汤舀一勺放进嘴里,那熟悉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伊犁的味道,这份温馨,足以温暖一整个冬日。
说起来,我以前并不太爱北疆的冬——厚厚的棉衣穿在身上,臃肿又笨重,总觉得不自在。可如今,身在伊犁的冬里,感受着它的温柔,感受着它的烟火气,心中却生出了说不清道不尽的深情。这份深情,是刻在骨子里的韧劲,是融入血脉的眷恋,让我总想为这个小城的冬季,说点什么,写点什么。这份冲动,源于心灵深处对伊犁最真切的依恋与珍惜。
这座小城的冬季,有着太多太多的美好。可这份美好,无关壮丽的景色,无关独特的风土人情,也无关迷人的异域风光。它藏在从小到大的每一个片段里,藏在那些说不明道不白的悲伤与欢愉里,藏在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凝望里。或许,在我的记忆深处,还有太多太多关于伊犁的冬的故事想要诉说,可我只想将这份最纯粹的情,保留在最美好的时刻,像珍藏一件稀世珍宝,永远放在心底。
此刻,阳光正好,风也温柔,杨树的叶子还在枝头轻轻摇曳,等待着一场雪的邂逅。伊犁的冬,就像那些刚放学的学生,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干净、纯粹,又充满了希望,让人忍不住爱上它,忍不住为它驻足,忍不住将这份美好,细细品味,静静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