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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顺

2021-11-16  本文已影响0人  李圈圈

长顺的老婆叫秀云,梳着两条麻花辫,皮肤黑黝黝的,素日里常常抗一把小锄头跟在长顺身后走,走到地里就学着长顺的样子,躬着身子,一锄头一锄头的松土。

乡村的风总是带着点湿润的热气,还有泥土地上冒出来的泥土清香,秀云耳边的碎发就被那些风吹得飘起来,在她眼前晃,挡了她的视线,她就像个孩子似的气呼呼地抓来挽到耳朵后面去了。

长顺扭过头看秀云,忍不住乐呵呵地笑,眼睛眯成一条线,幸福溢了一脸。

长顺是个疼老婆的男人,去地里干活的时候,总是不忘在裤子兜里装两个用亮晶晶的胶纸裹起来的水果糖。

秀云锄土累了,长顺就把她拉到一边,从兜里拿出两颗亮晶晶的水果糖,摊开在掌心里。

秀云每次都咧开嘴笑,然后捡起一颗糖剥开递到长顺嘴边,长顺紧闭双唇,摇摇头。

秀云就把晶亮的糖果放进自己嘴里,再从长顺手心捡起剩下的一颗,剥开了凑到长顺嘴前,这次长顺就张大了嘴巴,唅住了秀云递过来的糖果。

两人在无边的田野里相视一笑,然后躺在温热的泥土地上,望着碧蓝的天空,日子也如同那些行云般悠悠流走,美不胜收。

秀云23岁的时候,和长顺结婚第二年,怀了身孕。

长顺幼年时期死了爹妈,孤苦一人,秀云妈担心长顺照顾不好秀云,想把秀云给接回娘家去。

长顺心里难受,爹妈去世以后他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去地里干活,早出晚归的,街坊邻里有什么难事也常去搭把手,出点力,大家觉着他人踏实,才把隔壁村的秀云介绍给他当老婆,好在两人一眼就看上了,也算顺顺利利的结了婚。

这秀云来了,他才好不容易有了个真正的家,心里是暖和的。这秀云若是回娘家去住了,他舍不得呀。

长顺端了个小板凳,坐在自家的院坝里,天色越发黑得厉害,长顺点了支长杆烟,吧唧一口,突出一圈白雾,望着头顶深邃的夜空,听着秀云母女娘在房间里,断断续续传来的谈话声,心中很不是滋味。

“你过来嘛!”突然秀云在门槛处招呼长顺。

长顺麻溜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就往房间里走

房间里橘色的煤油灯光打在长顺黑黝黝的皮肤上,他用手摸摸后脑勺,一脸憨厚老实的样子,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看看站在旁边的秀云,又看看坐在椅子上的秀云妈。脑子里蒙蒙的,憨厚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

秀云妈看着长顺憨厚老实的样子,一时间没有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过了一会,才招呼秀云到她身边,对着面前微微躬着身子的长顺说道:

“我女儿说不回娘家住,我人交给你照顾,但你得给我看好了!”话说到后半句,神情就凌厉了些。

长顺听完秀云妈的话,头一抬,眼睛一瞪,咧开嘴笑,眼睛眯成一条缝,点头如捣蒜地应了下来。

秀云妈回去了。

以前总是秀云起床做早饭,现在长顺总是村子里鸡公打鸣就一个翻身起床,给秀云煮了两个鸡蛋和一碗白粥端到床边,再烧了热水给秀云擦脸和手。

秀云每次都微微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忙得不亦乐乎的男人,心里一股暖意,她生在娘家的时候都没觉着日子这般幸福过。

长顺也不让秀云跟着到土里去了,他说土里湿气重,对身体不好。

但是秀云在家闲着也很是无趣,常常就在天稍稍暗下来些的时候,慢慢悠悠地走到田野里的田埂上,在那里她站着很久,看着长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身影,在无边的旷野之中,有时候看得出神了,嘴角就不自觉往上扬起来。

长顺有时候转身见着是秀云,总是一把拿起农具,就往田埂上跑,急切的小眼神和迫不及待的步伐每次都能让秀云捂着嘴笑上大半天。

眼看秀云的肚子一天一天就大起来了,秀云妈也经常往长顺家里送些鱼肉过来。

长顺也随着这日子的增长,一天比一天地紧张起来,就连夜里睡觉的时候,秀云抬下腿他都地做起来检查一遍才能安心睡去。

长顺心疼秀云,听别人说生孩子可遭罪了,他甚至开始则怪自己,不该让秀云怀上孩子的,他舍不得这个成天在他面前乐呵呵的女人有一天为了生孩子,躺在床上疼得哇哇大叫。

长顺愁苦着一张脸,秀云耐心地把那双粗糙厚实的大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掌心上安慰他。

秀云心里知道,长顺年幼没了爹妈,他心底渴望一个完整的家,一份温暖。就连旁人对他的好,他都总是加倍地去还,却很少去麻烦别人,总是更愿意自己吃苦。

秀云明白长顺,即使长顺什么也不说,她也能看到他的心里去,这个男人他比谁都要心疼。

等了9个多月,秀云终于迎来了生产的日子。

那时候是冬天,天地间飘着细碎的白色雪花,寒风凛冽,既冷又美。

秀云被两床被子裹着,用村子里干活用的农用车推到了乡镇上的医院。

长顺就跟着车子边上跑,一边跑一边看着躺着的秀云,心里像万千蚂蚁啄蚀,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唇蠕动两下,又不知道说什么。

到了医院,看着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把秀云腾到了另一张有四个小滑轮的床上,两个人一路就把人推走了。

长顺还跟着跑,可是医院走廊很长,他跑着跑着只觉身体一阵酸软,摊了下去,就站不起来了,额头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穿在里面的衣服也被浸湿了,走廊的风吹过来的时候,从袖口灌进去,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秀云妈赶到医院的时候,把长顺从冰凉的地板上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还安慰他。

长顺看见秀云最后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歪着脑袋来看他,咧开嘴来朝他笑。

长顺知道,秀云是在宽他的心。

时间滴答滴答每一刻都像是踩在长顺的那颗悬着的心脏上,一下紧一下的。

已经三个钟头过去了。

长顺走到手术室门口,垫着脚尖,身长了脖子往里头看,结果里面灰蒙蒙的,啥也没有见着。

秀云妈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着时间滴答过去,自己女儿却还没有出来,心里也开始着急起来了,两只手不停地搓来搓去。

长顺这里站一下,那里站一下,又微微躬着身子,看着走廊上白色泛光的地板砖来来回回的转了无数遍。

突然手术室门打开,医生满手鲜血的走到门口招呼家属,表情凝重。

“现在病人情况很危险,我长话短说,大出血,大人和小孩都有危险,保大还是保小?”

长顺和秀云妈瞬间没有回过神来。

医生加重语气再次问道:

“保大还是保小?”

几乎是同一时刻,长顺和秀云妈异口同声地,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保大!”

医生转身回到手术室,护士递上一支笔招呼长顺签字。

长顺颤颤巍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就木然地愣在原地没有动过,像被人勾走了魂魄。

手术门最后一次被打开的时候,医生从病房里出来,走到长顺跟前,抬起眼眸,神情凝重,缓缓开口道:

“抱歉,病人失血过多,没有抢救回来!”说完转身离开。

长顺愣在原地,脑海瞬时一片空白,仅有的画面就是前不久,秀云歪着脑袋,努力朝他笑的样子。

像电影一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越放越清晰,变得更真的一样,他自己则渐渐失去了意识。

大出血,一尸两命。

长顺一生中,短暂的幸福结束在医院之中。

因为女儿死去,秀云母亲知长顺是好人,但每次见到长顺,总是免不了想起自己死在医院冷冰冰的床上的女儿,也随着秀云的离开,两家人就断了联系,再也没有来往。

长顺在地里干活,累了的时候就木然地坐在田埂上,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水果糖,剥了放进嘴里,抬头着天,眼泪唰得一下就流了下来,他却全然不知地对着天上缓缓飘过的一朵白云咧开嘴笑。

傍晚收了工,回到家里,他总是习惯性地摆两幅碗筷,一边吃,一边时不时地朝着对面的空气说两句话。

吃了晚饭,长顺就坐在院坝里,冷冷清清的一个背影映在地上,夏天的时候角落里有些虫鸣,冬天的时候只有呼呼的北风带着一股寒凉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

有人上门再给他说亲,他脸色一黑,摆着手把人推走了。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长顺不再去地里干活了,他用竹篾子编了个背篓,成天背着一只背篓去山上采药。

长顺还是对秀云的离开耿耿于怀,他后来把自己想成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

白天去上山采药,晚上在煤油灯下面对着医书上的图和字一点一点地看,用食指一字一字地指着,眼睛凑得很近,神情严肃认真。

果真长顺后来就成了他们那个地方的乡村医生,给人看一些小病,慢慢得他好像从秀云离开的阴云之中走了出来。

时常见着村子里乱跑的小孩,长顺都欢喜的很,手从裤兜里伸出来,摊开在他们面前,总是有五颜六色的水果味的糖呈现出来,孩子们拿了糖果在他面前蹦,他笑得合不拢嘴。

村里的人说长顺是个好人,时常想多帮衬他一些。

那时候家家户户已经通上了电灯,长顺隔壁的邻居想把自己家里的电线牵一根给长顺,长顺一听,脸色一变的就严厉的拒绝了。

长顺一生都是如此,总是不愿意受旁人的好意。

一个人清清冷冷的就把日子过到了头。

还记得那时候冬天,长顺已经老了,村里同他一样大的男人女人都当起了爷爷奶奶。

长顺还是去山里采药,背着他年轻时候背的已经坏了的背篓。

那天下了雨,路湿了,长顺滑到了山沟里。

路过的人将他送去医院。

在医院的长顺躺在病床人,戴着氧气罩,老泪纵横。

村子里的人白天轮流去看他。

突然的一天长顺就走了,听说是自己摘掉了氧气罩离开的,走得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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