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之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阿文和小草好上了。
两个女孩在路上边走边聊着,沉默了片刻,其中一个女孩突然对另一个女孩说:“你知道吗?小草和阿文好了!”
“就是那个每天写诗歌的阿文吗?”
“是呀!”
“他呀,每天就知道写诗,踢足球。听说还敢开枪打猎呢!真不知道小草怎么想的,对于不爱学习的,反正我是不会喜欢的。”
“我听小草说,阿文答应她了,每天给她写一首诗。羡慕死我了。”
“切,有啥可羡慕的,不学习,考不上大学,全白搭!”
矿区家属区旁边有一座土山,山上有水塔。是把黄河水抽上来,然后过滤加工成饮用水,供给居民饮用的。北面缓坡处,有一片绿油油的小草。远处有一棵小树,孤零零地伫立在半坡上,顽强地生长着。
小草因为有水塔遗漏的水源,所以长的特别旺盛,青翠欲滴,惹人喜爱。远处的小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烈日风沙的暴晒和侵袭下坚持着。可一旦有了大雨的浇灌,立刻挺起胸来,傲然挺立。阿文和小草特别喜欢在这里聊天。小草喜欢看这一片绿色,而阿文总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小树。时间长了,两个人转过头来,相视一笑,继续着聊天。
周末的傍晚,阿文手里拿着他写的诗歌,跑了一公里。从西面上了山,绕过水塔,再向北面往下走。早早地来到缓坡处等待小草。
小草的家距离土山很近,土山东面山下的一片平房,最前面那栋头两间房就是小草的家。阿文以前经常从那里经过,却从来没有见过小草。直到有一次送小草回家时,才知道这就是小草的家。
“阿文,你早就来了吗?为什么不去我家叫我啊?”小草从院子里就看见山上的阿文了,气喘吁吁地走到了,阿文的跟前。
“看,这是我给你写的诗歌,还有几张就写满了,到时候送给你。”阿文自豪地说。
北坡上的小草
祈盼阳光的照耀
谁能为你遮挡狂风的咆哮
一个身影在努力奔跑
北坡上的小草
在微风下轻摇
……
“呀,写的真好,是写的我吗?”
“嘿嘿,你说呢?”
“讨厌!”小草娇羞地扭了一下头,浅浅的红晕爬上了脸。
“给你的学习资料看了吗?那可是我妈妈从别人手里借来的,我抄了好几天呢!”
“看,看了。”阿文刚才还兴致冲冲地,一听看学习资料,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我妈妈说了,这个阶段该是咱们拼的时候了,让我少出门,多复习功课,一定要考上大学。”小草特别认真地说着。
“是不是就不让你出来了啊?”阿文有点急了,赶紧说:“那我给你写的诗歌咋办,去学校给你吗?”
“嗯,也行。”
“正好,这段时间我也该忙了。反正在学校也能看见你。”
“你又要干什么啊?”
“有时间你去我家看看就知道了,敢不敢去我家?”
“那有什么不敢的,等着,给你个突然袭击。”
真的有一天小草在两个同学的簇拥下,大着胆子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了阿文家。
“天啊!你居然会盖房子!”三个女孩子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有什么,我会的东西多了去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明白吗?”
“哎呀,你怎么用砖头砌墙啊?买砖很难吗?我爸爸认识人,让他帮你买几车,别用半拉砖头了。”陪着小草去阿文家的一个女孩惊讶地说。
“没有钱,外面用整砖,里面就用砖头垒。一样的,反正还得在里面搓上一层沙灰,再抹上薄薄一层麻刀白灰的。”阿文十分内行地介绍着。
“咱们走吧!我不想在这里看了。”一个女孩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想拉着小草赶快离开这里。
小草没有吭声,但任凭女孩怎么拉她,都没有拉动。看着阿文垒墙那个帅气劲儿,小草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行,你们去房头等着,这一点活马上就干完。我洗洗就跟你们走,领你们去我哥们那里听我们唱歌。”阿文看着那两个女孩待不住了,都在拽小草。赶快说了几句,又开始垒墙了。
阿文的嗓音不是很好听,有些尖细。但吉他弹的非常棒,特别用心地唱了一首《再燃一根烟》。有一个女孩居然被这歌声打动了,眼里有了泪水。
“呀,干嘛唱的那么悲伤啊?让人家心里难受。”小草其实也感动了,看着陪着她的女孩闪着泪光。赶紧打圆场,怕让阿文的哥们儿看笑话。
“阿文,真不知道你还会唱歌弹吉他呢,你会不会唱《梅兰梅兰我爱你》这首歌啊?”
“没问题,来,让我的哥们和我一起唱,这首歌一个人唱没意思,两把吉他,几个人一起唱,那才来劲儿呢!”
梅兰梅兰我爱你……
阿文一边唱着歌,一边深情地看着小草。小草入神地听着,居然忘了害羞,也深情地望着阿文。歌声都停了,两个人也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大家一起“噢噢”起来,两个人才不好意思的把眼神分开。
进入最紧张的复习阶段了,阿文还是一如既往地写着诗歌,没事了就找几个哥们去踢足球。更让小草生气的是,他居然组织了几个同学去爬山了。
小草的大学通知书下来了,她高兴地一气爬上了缓坡。把自己的通知书递给阿文时,心里真是又悲又喜。悲伤的是阿文落榜了,以后都不知道两个人能怎么样。欢喜的是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本地的大学,这样还是有时间看见阿文的。
小草去上大学了,阿文因为家里经济困难,没有听小草的建议,开始了四处打工游荡的生活。
大学第一年的假期,小草回家过年,两个人终于见面了。不过,根本没有了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不是阿文的一大帮哥们,就是小草许多的同学,两个人碍于面子,也没有找个借口单独相处。
倒是上了大学的小草有主意,不管是跟谁在一起,总是会说许多话。其实就是告诉阿文她在大学的生活,还有在大学里的所见所闻。
阿文还是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轻易不肯多说几句话。尤其是人多的时候,明明听着别人说话,眼睛却盯着小草,似乎是有许多话想要跟小草说。
小草大二的时候,阿文去大学里看了她一次。两个人也没有谈什么,唯一的收获就是小草同班的一个特别照顾她的男孩儿,居然是阿文的哥们。
“你有好朋友在这个大学,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有什么好说的,你们都是大学生,我却是待业青年,总感觉有点丢人。说了,我怕给你丢人。”
“阿文,你看,你不是不好意思来找我嘛!可以经常来找你的哥们啊!如果我有事,也可以让他给你传个话,这样多好啊!”
“他巴不得我找他帮忙呢!”
“你什么意思呀,一点都不听我的话。”小草一副生气的样子。
“别生气,草儿。你误会我了,答应你,别生气了,好不好?”阿文看见小草生气了,赶紧说好话。
小草大学毕业了,分配在商贸公司上班了。而阿文也在矿上招了工,成了一名煤矿工人。两个人就更没有机会相处了。
阿文虽然在煤矿工作,但他并不踏实上班。经常跟社会上的人有来往,吃喝玩乐,胡作非为。这些小草是不知道的,她接触的全是商贸公司的领导,也有市里面的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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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已经是经理的小草带领着一干手下,去商贸公司下面的厂子检查工作。居然看见阿文和社会上的“大哥”在一起,他们并肩走着,嘴里说着一些不着调的话,看见女孩还要上去调戏调戏。
小草生气了,也不搭理她们公司的人,更没有理睬阿文,坐上小轿车,扬尘而去。阿文同时也看见了小草,想躲也来不及了,想追却不好意思。
在他心里,小草已经把他忘了。之所以和社会人胡混,也有自暴自弃的意思。
一个月也上不了几个班的阿文,到了月底,勉强去单位点个卯,凑合上几个班,省得单位做工资时一点也不给他。从澡堂子洗完澡,一身疲惫的阿文四处张望着,想找个骑自行车的或者骑摩托车的同事,顺便把他捎回家。
却见路边一辆黑色小轿车的门开了,小草微笑着向他走来。小草现在工作稳定,又是干部。阿文却是一个让人看不起的煤矿工人。
“我问你的领导了,就是月底这几天上班了,前面二十几天根本没有见到过你。而且,你的领导去过你家几次,一次也没有见到过你。你爸妈说你都不怎么回家住,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我……”阿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我替你说。你在城里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对不对?”小草说到这里,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说呀,你说呀!阿文!”小草看见阿文低着头不吭声,气就不打一处来。突然摆出了一副家长训孩子的架势,边说边推了阿文两下。
“好了,别说了!小草,咱们早就结束了。从你上大学开始,我就死心了。我配不上你的,难道你愿意跟我住用砖头垒起来的房子吗?难道你就愿意把你挣的钱给我花吗?还有,我爸妈都岁数大了,你愿意照顾他们?你愿意?”
阿文突然爆发了,这是小草从来没有见过的阿文,是另一个人。他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性格开朗,喜欢写诗歌,喜欢唱歌的阿文了。
“我是不愿意。好,我问你。你愿意让我和你一起住在低矮的破砖房吗?你愿意伸手接过我给你的钱吗?愿意看着那么大岁数的爸妈还在为你操心吗?愿意吗?愿意吗?”
小草满脸都是泪水,整个人都豁出去了。根本不顾办公楼里窗户上探出来的惊讶面孔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样办啊?”阿文也哭了,说完之后,一下子就蹲在地上,两手捂住嘴脸,呜呜地哭着。
“起来,上车!”
“我不,我不配!”
小草拉不动阿文,只能让司机下来,两个人才把阿文弄上了车。
“阿文,冷静点,你该好好想想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上了车,小草又变得温柔起来,抽出几张纸,递给了阿文。接着又说:“我愿意嫁给一个诗人,也愿意嫁给一个流行歌曲的明星。哪怕他就是一个煤矿工人。”
“这怎么可能。”阿文还是绝望地说。
“我愿意的是,你得努力啊!煤矿工人就没有出息了?咱们全市总工会主席不就是煤矿工人吗?”小草说完,又对着司机说:“老赵,我说的对不对?李主席原来是不是煤矿工人?”
“就是的,还出过工伤呢!”
阿文自始自终也没有再说什么,一直低着头。
到了矿区家属院的路口,阿文拍了一下司机的靠背。意思告诉司机,就停在这里吧,再往里走,车都不好掉头了。司机看了看小草,看见小草点头了,就把车停在了路边。
阿文下了车,小草也跟着下车了。她一把抓住了阿文的两个手臂,摇晃着。一字一句地说:“阿文,虽然你没有考上大学,但是你读的书比任何一个同学都多。虽然你是一个煤矿工人,但不能丢掉奋斗精神。”
阿文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阿文,我希望你把笔拿起来,继续写你的诗歌,就算继续给我写,行吗?”
“我写”这是这么长时间里,阿文第一次开口,只有两个字。但听到这两个字,小草露出了笑容。
“任何时候都不要自暴自弃,给自己制定一个目标,不要放弃,坚持把他实现。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目标也好。”小草自始自终也没有撒开拉着阿文的手。
看见阿文脸色变回来了,小草放开拉着阿文的手。打开车门上了车,临走之前又说:“阿文,我们都长大了,谁也左右不了谁,我说的话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当我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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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扬长而去,剩下阿文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泪水又一次流了下来。
阿文把小草的电话删除了,他决定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去见小草了。
后来,小草也曾给阿文打过电话,但阿文拒绝接听。没多久,那个小草大学同学,也是阿文的哥们,拿了一本诗集给他。说是小草让他捎过来的。
这是一个不大的笔记本,但是十分的厚重。里面全是阿文写给小草的诗歌。
多年以后,阿文参加了同学聚会。那时阿文的文章发表了很多,他在煤矿系统小有名气,跟他接触的人,已经不是煤矿工人了,都是一些煤矿风云人物。
小草嫁给了一个富商,早就退休了,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两个人见面,眼神特别纯洁,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喝酒时大家又回忆起少年时光,纷纷要求阿文朗诵一首他写的诗歌。
家乡北坡的那片小草
是否还在阳光下微笑
一个少年在奔跑
只为了让你看见骄傲
家乡北坡的那片小草
是否还在微风中轻摇
尽管千里迢迢
从未忘记你的自豪
家乡北坡的那片小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