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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何其重

2018-08-08  本文已影响9人  众声


夏临华山

(一)

午后,压抑的蝉鸣一声声撕裂着夏日的焦灼感。酷暑的滋味本就让人难耐,加之这无休止的冗杂蝉声,就如同给这锅炉里浇撒了孜然,好不畅意!

很久没有回家来了。我总想着外婆是否改掉了那暴躁的脾气,是否在近八十岁的年纪又在接人待物上温和了些。这些,是我经年里从电话中,所不能够得到的讯息。

大暑刚刚过,我钻进窄小的厨房里,和锅碗瓢盆打着交道。背后,外婆那矮小佝偻的身影,鬼魅般闪出,烦闷地飘出数年不变的辱骂外公的犀利言辞,令人烦不胜烦。我实在忍受不了,猛地把锅台上的铁盆“铛——”地一声重掷在水泥地上,“一辈子了,讲话不会好好讲啊?”

不瞅眼色地,门外大杨树上的蝉,像受了刺激一样,不约而同地扯着嗓子嚎。

我就这样立在外婆面前,一言不发,直直地盯着她;她的表情刻在我眼中,急转,脸色青黑地看了我几秒,“哐——”,掀起挡蚊虫的门帘,拎着狗盆出去了。

继而,在院子里,大骂我没良心。

恰好,无风;枝头的树叶蔫着头,皱着茎叶暴晒着。蝉鸣刺耳的尖锐声又突起划破了一刹那的凝重气氛。稍上的叶,踉跄了几下,接着萎靡不振。


(二)

谩骂,声声入耳。

恍然,我也长大了。可长大有什么用?还不是她言辞上肆无忌惮的诋毁,那些肮脏的话语,脱口而出的场景,印象深刻地几乎全部都发生在夏日里。

蝉鸣,炎热,一切与关夏日的词汇,我从来不喜欢。

只因为,童年以来,夏日那么漫长、无尽头,记忆里全都充斥着外婆的声声“讨伐”。一直憧憬快快长大,远远离开这个噩梦。直到今天,仍未停止。

在粗实的老柳脚下,缓缓捡拾起一只已褪的蝉壳,背上狰狞的一道口子,是它重获新生的象征。油然而生,蝉啊,它在地下潜伏四年才换来这短短几十天的光明,竟也这般可笑,我和它却如此相像,读了十几年的书,就为了离开这样个家。

说什么“人定胜天”,我还不是沦为和它一样的境遇?当真是可笑至极啊!


(三)

我静静地半蹲着,五味杂陈,周遭一切都突然了无声响,感觉好久,才被那嘶哑的蝉鸣声点破沉寂。

我本来以为随着时间渐逝,外婆可以开始温柔以待时光,去生活,不再那么言辞极端,不再憎恨所有人,不再怨声载道地活;

可一阵热风摆尾开来,几片落叶随着这热气流从闷热的树隙间滑落到脚下,叶尾微卷,泛黄枯燥,了无生气。那么一瞬间我竟忘记了,岁月可以把一个人变得棱角渐平,但也可以让她变得愈加尖锐,更甚离谱。

瓦房还是原来的旧模样,只是更加垂垂老矣,院落墙后的杂草繁茂,没有了小时记忆里的干净清明。时间不仅老了人,也把物都逼得毫无生态。

渐渐长大,直到我离乡的时候,再到我返回故乡,外婆一点没变,除了更加老态。

任何姿态,也都会在年轮中化为孤独的执拗。青苔一撮一撮地爬上经年的墙根,就连菜园子东边的篱笆都散落在茅草丛里。可能有天,屋后的老树守了太久,也终于会熬干生命,轰然倒下。


(四)

一阵缓慢沉重的步伐拖沓而来,抬头转身,是外公杵着拐杖,他半依靠在拐杖上,瘪着嘴冲我笑,露出微红的牙龈,一颗牙都没有,但笑容却格外耀眼舒畅。

夏日的冗长与闷热,驻足在此刻。我上前小心搀扶着外公,一步一顿,往家走去。蝉鸣差点刺穿脑膜般乍起,外婆的絮叨无理声忽然闯入耳中,“哎——”我长叹了声,不知怎么突然就模糊了双眼,低头看时,几滴泪正好淌落在外公的肩上,瞬间融开,悄无声息。

我是外公外婆抚养长大,外公一生稳成持重,偏偏媒妁之言的外婆,几乎是几代人的梦魇,生活在这个家,何其矛盾,欲感恩的心不断被摧残着。

炊烟袅袅,夕阳残血般渐染着天边,老鸦也从近处山林中,争相叫嚷着要衔去暮色。

这夏,梳着暖风的傍晚,承载着童稚的回眸,带着丝丝烦躁以及无可奈何,在欲将晚色的时候,我努力捋平心境,期待着明晨归去的列车,却也不免滴落了两抹不舍,在这将暮未暮的沉浮上。

又一片行将老去的叶,掷了下来,重重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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