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相互错过,直到失去了爱的资格
如果我能够,我要写下我的无奈与伤感,为阿雪,为自己,也为他人。
最近的工作和生活令我烦透,突然想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一坐,于是趁着周末,我又溜回了母校图书馆。
图书馆里的人并不多,也许是因为离考试周还有一段时间吧。书架还是记忆中的那般整齐,只是似乎增多了一些。书架与书架之间的书巷也亮堂了不少,大概是换掉了那些破旧的钨丝灯泡的缘故。我找了一本《金刚经》,寻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四周一个人也没有,突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清笼罩着我,往昔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那时要么我在这里等阿雪,要么她等我,然后一起静静地坐在这里看书,或者在草稿本上写字交流,即使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我的心里却欢喜热闹的紧。
2.
我与阿雪第一次相逢便是在这里。
那一晚的月光仿佛温柔了许多,我站在书架前取书,她穿一件雪白的裙子从另一端路过,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静静的翻阅着,月光洒在她的发梢上,我怔住了。
第二天,我找到了一个书画协会的朋友,让他帮忙用瘦金体书法在卷轴上写下了我熬夜吟出来的诗-《相逢》:
我独自彷徨
彷徨在幽静的书巷
隔着灯光的昏黄
隔着窄窄的书墙
我望见一身雪白的衣裳
轻轻地飘过 轻轻的雪一样
雪一样轻轻地飘过那个姑娘
她坐下了
坐下了 挨着窗
静静地翻阅
静静地翻阅流传千年的诗行
亘古的月光 温柔地
温柔地洒在她的发梢上
我慢慢地 梦一样
梦一样慢慢地走近她的身旁
走近那片多情的月光
晓风越过细细的窗
撩拨她那细细的青丝 踌躇不往
踌躇不往 迷失在梦乡
静静地 风止了
散了那淡淡的发香
轻轻地 梦醒了
失了那雪白的衣裳
渐渐地 远去了
远去了那谜一样
谜一样的姑娘
惟有如水月光 默然流淌
晚上,她果然来了,我大胆的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假装认真的看书写作业。当阿姨来催促闭馆时,我赶紧将东西收拾好,最后将那卷轴递到她书前,紧张又局促的说“送给你”,没等她回过神来,我一溜烟就走了,我担心我的杰作会被当面扔进垃圾桶。
隔了两天,我悻悻的来到了那里,她不在。我心里琢磨着“完了,把人吓跑了。
于是我索性坐了下来,拿了一本《金刚经》翻阅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一抬头,她竟然坐在了我对面,起初我还以为是读《金刚经》读出了幻影,“一切有为法,皆梦幻泡影”。
只见她小心翼翼的在草稿本上写了一句话,递了过来,“那首诗是你写的?”
我略一思考,写上“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她有些疑惑,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写的问号。
我接着写道“诗是我作的,我请朋友誊写上去的。”
她看了一眼我的书,觉得好奇,又在纸上写道“《金刚经》读得懂吗?”
我想了一下,觉得《金刚经》博大精深,确实不太懂,于是写道“看不懂。”
她更加疑惑,接着在纸上问道“为什么还要看?”
我写道“因为看不懂,所以要更加努力的看下去。”
...
3.
就这样一来二去,我们渐渐的熟悉了,我才知道她有着如她那般美丽的名字-阿雪,却学了一个不太好找工作的专业。她有着不太幸运的家庭,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她妈妈身体不好,却靠打零工一手把她带大,没有再嫁。
知道这些的时候,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心疼,我发誓要加倍的疼她爱她。于是在一个月夜,我向她表白了,具体的措辞早已模糊,因为面对她时那些事先打好的腹稿早已忘的一干二净,只记得她点头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偶尔有忧愁却并不伤心,偶尔有摩擦却并不痛苦,有的只是我们在图书馆里相对静坐的心有灵犀,有的只是我们在教室楼下相互等待的全心全意。
那是一段充满诗情画意的时光,在宿舍楼下,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在小湖边,似乎总有牵着手走不完的路。
我们彼此相爱,我们相互等待,在阳光下,在夜幕里,正如诗里描写的那般美好。
4.
然而,因为毕业后工作的原因,我们走到了岔路口。
她妈妈身体一直不好,她是个极其善良孝顺的孩子,最终她考上了老家的公务员,选择了回家。我还记得她告诉我这一消息时,我的心里五味陈杂,不知该替她高兴还是为自己伤感。
我曾想到跟着她回她老家工作,可我所学的专业在那里根本无用武之地。那个时候我还年轻,对自己充满了自信,觉得只要努力工作几年,攒点钱在大城市买个大一点的房子,到时候便能把她们娘俩接过来一起生活。
还记得车站离别时她强忍着眼泪对我说:“阿辉,不要等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她,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终于,火车开动了。
终于,车越来越远,渐渐远成了一个黑点。
终于,天色暗了下来,长风掠过,犹带呜咽之声。
知道她妈妈去世的消息是在三年后一个冬日的下午。
这几年家里不断催婚,我一直以年纪还小为由搪塞过去,因为心里始终放不下一个人。尽管这三年里我们彼此没有联系,但我坚信她也在等我。她换了一切的联系方式,我有的只是上学时她写给我的一个地址,而我倔强的认为我应当功成名就才能去找她,至少要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才能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
当得知这个噩耗时,我立马买了当晚的火车票按照她留下的地址去寻她。我想,在她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我至少应该在她身边。
见到她时,她比往日消瘦了一些,也沧桑了一些,我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希望能给她一丝丝温暖。
那一夜,我们相顾无言。
料理完她妈妈的后事,她辞去了铁饭碗,跟着我来到了现在这座城市。
我突然觉得我想通了,原来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功成名就,原来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在离开她老家时,我觉得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生活不久将走向正轨。
然而,再一次回到阿雪的老家时,我带回来的是阿雪的骨灰盒,这是她唯一的愿望:此后跟妈妈永远在一起。
在她老家替妈妈料理后事时,她就跟我坦白了一切。她患了和她妈妈一样的病,这是一种家族遗传病,目前医学界还没有绝对的治愈之法,有一定的潜伏期,只是没想到会在她这么年轻时就显现出来。
来到这座城市后,我决意辞去工作全心全意地陪着她,起初她是不肯的,但还是奈不过我的执拗。
白天,我牵着她走过我们上学时走过的每一条路,每一座桥。
夜晚,我给她读我写给她的每一封信,每一首诗。
终究,她还是走了。
她是在她妈妈走后的第八十一天跟去的,去的时候很安详,仿佛没有痛苦,仿佛没有哀伤。
又到了图书馆闭馆的时间,负责管理的阿姨又开始催促读者离去。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泛黄的书页上,照亮了《金刚经》里的一行字-“不惊不怖不畏”。此时此刻,我很想告诉阿雪:这本书我读懂了,你听得到么?
我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图书馆的灯熄灭了,大门关上了,竟不知此刻该去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