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 女(散文)
闺女刚出生不久,妻因产后体虚,患胸膜炎住进医院,我请长假作陪护。于襁褓中嗷嗷待哺的闺女,不得不送回乡下,由我母亲喂养。
可怜的小闺女,习惯了母亲的怀抱,回老家后,无论怎么哄,也是哭闹,自个儿哭哑了嗓子,又心疼得全家人泪眼婆娑。吃惯母乳的她,一开头特别抵制牛奶,一吃就吐,把老母亲急得团团转,日夜不能合眼。第三天,饿急了的闺女才艰涩地喝下几口牛奶,我母亲才长舒一口气,睡了个安稳觉。
病中的妻子,无刻不记挂着闺女,生怕她吃不惯、睡不好,觉得亏欠闺女太多。她,白天配合着医生治疗,夜深人静时,因想念小宝贝而暗自落泪。妻子的病,比预想的要复杂一些,本认为几周可愈,就能把宝贝闺女接回小家,没想到,从区医院,到市医院,再到省医院,最后求医到沪上的一所大医院,断断续续住了半年。我的任务,除了照顾虚弱的妻子,就是三天两头电话回去,了解闺女的成长情况,然后向妻子汇报。
在妻子的一再催促下,我冒酷暑,坐了大半天的汽车,回乡看望亲亲的宝贝。还没进门,就见闺女穿一片大红的绣花兜肚儿,坐在堂屋的凉席上,聚精会神地低头玩耍,手里摇一只快乐的小拨郞鼓。闺女那时刚学会坐立和爬行,尚不认人。我想,她不可能认识她的爸爸,也不可能听懂大人的话。母亲见我回来,特别开心,一边大声喊宝宝,一边指着我,说:“小闺女,快快看,你爸来看你来啦!”闺女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脸看,看了一会儿,突然撇开小嘴巴“哇”的一下放声大哭起来;一双稚嫩的小胳膊,像两只未生羽翼的翅膀,努力地扑闪着欲向我飞过来,可由于骨骼太软,不能站起来……我急忙伏身,托起委屈的闺女,轻轻揽入怀中,可爱的小闺女马上止住了哭,对着我一个劲地笑,一向坚强的我,禁不住热泪盈眶。母亲揉揉通红的眼睛,心疼地说:“你的小闺女,瞧着不懂事,可她跟你是骨头眼子里亲啊!”从此,再不怀疑亲人间的心灵感应之说。
妻子出院后,三口之家得以团聚,尽享天伦之乐。
又过去半年,闺女学步,牙牙学语。一天午饭时,闺女大声喊:“妈妈,打窗户,打窗户。”我们就笑,有事没事打什么窗户呢。她还喊,并手指一只潜入室内的苍蝇。我开了窗,用扇子赶跑了苍蝇,闺女笑了。原来,闺女说的是“外语”,讲不清字眼儿,“窗户”指的就是“苍蝇”。还有一次,闺女正看电视,听见防火广告里说“发生爆炸”一词,马上问我:“花生为什么会爆炸呢?”我耐心地讲解了“花生”和“发生”的发音和字义的不同,闺女听得特认真。

妻子是幼儿教师,教子上有一套,最核心的方法是:对孩子要“狠”一点。闺女刚抓了周,妻子就教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稍大点儿,教她刷牙,洗脸,穿鞋,洗手帕等。邻里大妈责备妻子:“这孩子才多大一点点,这不是摧残祖国的花朵吗?我儿子都上初一了,啥事我也不让他干。”妻子笑着解释:“我不是在培养孩子的自理能力吗?”大妈没好气地说:“什么自理不自理的,你就是懒,借口!”之后的事实证明,“懒惰”的父母有利于造就有能力的孩子。读小学的小闺女,已会使用电器和液化气,并学会了做简餐。
闺女的学习成绩相当不错,且能全面发展。

一天早晨,正喝牛奶的闺女突发奇想,信口来几句诗顺口溜,着实让我吃惊不小。她说:
奶牛产牛奶,
蛋鸡生鸡蛋,
蜜蜂酿蜂蜜;
刷牙用牙刷,
舀水用水舀……
妻子直夸闺女聪明。我问她怎么编出这些话的,她回答:“我想出来的呀。”后来,我帮她加了个题目《颠倒歌》,发表在地方报纸上。
由于闺女的出色表现,在区实验小学读书时,被评为“全省优秀少先队员”,市报以《伴着理想去远航》为题,宣传了她的事迹。
中学时代的闺女,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有她的世界,她有她的思想,她有她的抱负。大人们要做的,主要是为课业负担日益繁重的闺女,做好一切服务工作。逢上节假日,我会鼓动孩子去爬山,逛街,吃遍各式各样的小吃,为她减压,让她放松心情。如果说对闺女有所期许,就是:一则,读活书,不读死书;二则,不希望她“最优”,只希望“次优”。我的“教子两条”,曾遭到不少人的质疑,可是,看到身心健康、乐观向上的闺女,就会无限欣慰。
闺女的文科底子好,从小学到大学,先后在《少年之友报》《少年智力开发报》《安徽商报》《安徽日报》《散文选刊》等发表过文章。
高二选科时,却上了理科,多少出乎我的意料。一问才知,她选理科是为了母亲,将来方便报考医学院,用其所学,强健多病的母亲。后来,她如愿考入一所医科大学。大学毕业,又如愿做了一名医生。闺女的“弃文从医”,包含几多孝心啊!
闺女的大学,离家千里。小鸟出巢,我与妻就成了“空巢中年”。妻子心细,思女心切,几乎天天短信、电话。我说:“孩子学医,任务重,少打电话,多给她一些学习和休息时间吧。”妻不依,天天唠唠,闺女常在母亲的唠叨中,快乐一阵儿,责怪一阵儿。

闺女离家的第一个中秋节到了,我们破天荒地收到闺女的一封家书,开头是:“亲爱的爸爸妈妈:中秋节快乐!本不打算写信的,可‘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写了这封信。”然后叙说了入学后的学习生活情况。受妻之托,我回信一封,开头是:“亲爱的小孩儿:学习好!本不打算复信的,既然宝贝闺女来了信,那就给你回封信吧……”几天后的晚上,闺女打来电话,咯咯地笑个不停,她妈妈问她老笑个啥,她说:“我把老爸回信的开头,刚读给宿舍的同学听了,她们都笑坏了,说我老爸真逗儿!”电话那头,是闺女开心的笑声,还应和着室友们的欢笑。
我有一个忘年交,与那个医学院的一个老师是故交。出于对闺女的关心,他主动写了一封推荐信,交与我,希望闺女拿着它去找那位老师。我征求闺女的意见,她说:“老爸,你要相信你闺女,我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展示自己。”闺女的态度,正合我意。所以,那封引荐信,一直没有送出。
大学期间,闺女通过竞争演讲,进入校学生会;因为学习好、表现好,多次获得奖学金;在学校举办的“世园会”征文活动中,荣获一等奖;读大三时,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
作为大五学生,闺女同时考上南方一家医学院研究生和市属一所中医院的事业编制。经慎重考虑,闺女忍痛割爱,放弃了深造机会,回到家乡工作。一家人,重又朝夕相处,暖意融融。闺女无师自通,煎炸烹炒,样样在行,尤擅面食。亲友们都夸我们有口福。也有同学和朋友,说我们太自私,不让闺女读研究生,是鼠目寸光。闺女却乐呵呵地说:“人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我如果长年不在你们身边,怎能做你们的小棉袄啊?至于上研究生的事,工作以后,我可以考在职的呀。”听了闺女的话,我们宽心很多。
闺女出嫁,是件大喜事,我与妻心里却是五味杂陈,那是一种难以割舍的父女和母女亲情。为此,我专门写下一首《女儿》:
昨天还是个丑小鸭,
退掉了两颗大门牙;
说话有点不关风,
叫不清爸爸妈妈。
丑小鸭长到一十八,
十八的闺女一枝花;
又懂事来又听话,
还成天黏着爸爸妈妈!
转眼女儿已长大,
择定佳期待出嫁;
爸妈贴心的小棉袄,
时刻温暖着爸爸妈妈。
不管是丑小鸭,
还是一枝花;
不论是近在咫尺,
还是远在天涯;
你都是爸妈的心头肉,
永远走不出爸妈的牵挂!
只是,我非作曲家,也不是歌唱家,口中无法唱出优美的歌曲;可我知道,有一首天底下最美丽、最动听、最伟大的曲子,一直在父母心中一遍遍哼唱,每时每刻。
此刻,我禁不住说:有个好闺女,真个福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