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末事件簿：消失的小提琴首席【4、山林变奏曲：山雨忽至】
秋日的清晨，一阵阵凉风像是藏着千百支牛毫针一般刺进骨缝中，硬生生将刚出门的纪言墨从昏昏欲睡当中唤醒。时间这么早，原本繁华的大街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天空灰蒙蒙的，高高卷起的枯叶似乎也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雨。远处的天更是黑压压一片，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纪言墨卷紧了自己的围巾，回头看着自己拖在身后的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心里嘀咕着会不会准备不足。
但是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就这么出发了。乐霖大师说那只是个四天的小假期，这样的准备应该是足够的。剩下的，就是花心思找出苏瑶光希望他找出的东西了。
纪言墨终究还是按照苏瑶光自作主张的安排出行了，虽然他并不愿意和一大群陌生人共处四天，但是苏瑶光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纪言墨用尽方法，整整找了她两天，苏瑶光却像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或许和往常一样，苏瑶光只是开了一个小小玩笑，但纪言墨无法解释自己那种不好的预感。
到了约定的地方，只有零零星星几人在那儿等着。除了乐霖，周围还有两男三女，看起来似乎还有许多人还没到。
“乐霖大师！”纪言墨上前打招呼，原本断断续续聊着天的人都停了下来，转而看向他。
“哦，你来了。”乐霖招呼道，“大家认识一下，这就是瑶光的朋友，大作家纪言墨。”
“不……不是什么大作家，您过奖了……很荣幸……认识各位。”纪言墨有点儿尴尬，比起他那点儿小小的名气，这个乐团里有的是著名的音乐家。这样突然出现，不知会不会太过唐突。
乐霖身旁有位中年女性向纪言墨伸过手：“纪先生您好。我叫乐清，是这个乐团的经理，也是乐霖的妹妹。瑶光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我们也很关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您尽管提。”
“您好……”纪言墨回过神，忙不迭伸过手去。她是乐霖的妹妹啊，难怪长得有几分相似。听乐清说话的语气，似乎在这个乐团里地位不低。
“那我们的人也差不多到齐了，就等大老板了。”乐清对着纪言墨微微一笑，侧过脸和其他人说道。
差不多……到齐了？就这么些人么？纪言墨还以为整个乐团都回来。但好奇归好奇，他并没有问出口：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问题。何况，人少也不是什么坏事。
等待他们口中的“大老板”的期间，纪言墨简单和大家认识了一番。除了自己和乐霖，眼前只有两名男性，看起来都年轻力壮，打扮也简洁明了，不似在舞台上那样庄重老成。招呼过后才知道，这两位分别是乐团里的鼓手张钧和长号手吴励生。两人似乎关系不错，相互间有说有笑。
而乐霖的妹妹乐清身边站着另一个女人，年龄似乎和纪言墨相差无几，身材修长，乌黑的长发搭在一侧肩上，侧头微笑着，不知和乐清在说什么。
纪言墨不太敢靠近这两人，总觉得她们周身都散发着一种难以接近的寒意。只是偶然从乐清的话里知道，这人便是苏瑶光曾经提过的安沉，据说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大提琴家。虽然苏瑶光不大和纪言墨提起乐团里的事情，但从她的只言片语中，还是能发现安沉与苏瑶光交情不浅。
余下的那个人，便是那天乐霖提到的叶梵了。此刻她正跟在乐霖身边，和他说着什么。虽然当时离舞台有段距离，没有看清模样，但看身形应该就是当晚顶替苏瑶光的人。然而，更让纪言墨惊讶的是，眼前这个叶梵，看上去很年轻，似乎只有二十岁上下，穿着打扮也是一副学生模样。纪言墨虽然不了解交响乐，但也知道苏瑶光在圈子里被称为天才。即便如此，苏瑶光也是近些年才崭露头角的。这样年轻的小姑娘能顶替苏瑶光，看来也不简单。
大概是乐霖看出了纪言墨独自一人格格不入的尴尬，主动向他介绍了起来：“纪先生，这是林夜梵，我们乐团的小提琴手，是我的学生。”
“大作家，你好。”林夜梵笑着打了个招呼，有些稚气未脱的俏皮。
“叶……林小姐……你好。”纪言墨有些吃惊，原来这个小姑娘姓林，看来纪言墨之前是误会了。看她的眼神，干干净净的，纪言墨不禁为自己先时怀疑她与苏瑶光之间有矛盾的事情感到羞愧。
还没等搭上话，却听身边细细碎碎的说话声突然停了下来，一辆面包车缓缓停了下来，摇下车窗，显露出里头端坐的两人的脸。其中一个脑满肠肥，一看就知道是他们在等的大老板。
“人都到了吗？我们出发吧。”那人说道。
“齐董事长，人都到齐了，这真是麻烦您了……”乐清说着便迎了上去。方才还沉稳地和那个叫做安沉的大提琴手说着话，这会儿却像是换了一个人，看得出是是谄媚，但又恰到好处，那位大老板大概很受用。纪言墨很好奇，她这是怎么做到的？但毫无疑问，这个管理着一个乐团的女人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都上车吧。”大老板晃了晃身子，纪言墨这才看清他身边那人的模样：皮肤棕黑，看起来高大健壮，着装却还整齐，应该是大老板的保镖。只见他沉默地走下车来，坐上了原本空出的副驾驶座。
就在纪言墨推测的时候，周围的人都陆陆续续带上行李移动了起来。
“纪先生，上车吧。”林夜梵经过他身边时，轻声说了一句，随后紧跟着乐霖上了车。
纪言墨稍稍犹豫了一会，最终默默跟在了原本走在最后的安沉身后。
安沉背着自己的大提琴，钻进了客车里。
纪言墨上车后，那位齐董事长并没有太过关注他，而是和乐清有说有笑地聊着天，这倒让纪言墨轻松了许多。以人数来说，这辆车还算宽敞，乐霖和林夜梵依旧坐在一起，但都不再说话了。张钧和吴励生各自占了一排双人座，侧卧着闭目养神。想来缺乏睡眠的不止纪言墨一个。安沉坐在了最后一排，将琴倚在一侧，其他地方还堆了些行李，现下唯一的空位，也就在安沉身边了。
这个乐团并没有对纪言墨的出现感到排斥，却也同样没有什么热烈的欢迎，这让纪言墨有些不知所措。他走到安沉身边，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坐下吧，车要开了。”安沉仰起脸看着他，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眸似夜空一般神秘。纪言墨明明发表过很多文章，竟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形容词。
“谢谢。”纪言墨刚坐下来，车就发动了，漫长的旅程自此而始。窗外墨色的云层依旧酝酿着不为人知的阴谋，但不知为什么，纪言墨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不少。
车上开始有了低低的说话声。
安沉看了看窗外，回过头对纪言墨说了一句：“看来要下雨。”
“啊……是啊……”纪言墨出于礼貌，赶紧回应，僵硬地点点头，并不太敢直视身边这个女人。
“你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笔名取作‘芥末’？因为和名字的发音很相似？”安沉笑着问道。
“是……你怎么知道……我是……”纪言墨近乎是又一次受宠若惊，甚至不知如何应答。
“瑶光经常提起你，我也看过一些你写的小说。”安沉微微侧过了身，对着纪言墨，“不过，瑶光又失踪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这一次失踪，让我很不安。”
不安？纪言墨也有同样的感觉。苏瑶光不是第一次莫名其妙地失踪，但这一次，比往常都要奇怪。
纪言墨摇了摇头：“我现在毫无头绪，她只留下了一段送别的音乐。”
“送别……”安沉皱了皱眉，“我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瑶光很喜欢那段旋律……”
这样哀伤的歌，总觉得不是什么好预兆。
“既然她让你来找，也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吧。”安沉低声说了一句，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纪言墨。
纪言墨点点头，微微侧过眼去打量着安沉的模样。安沉此时正看着窗外迅速退过的景色。她的样貌、神情，全然贴合着纪言墨对一名音乐家的想象，沉静、优雅。想到自己就坐在这样一个人身边，纪言墨的心似乎已经跳出了这个世界。
“说起来，这首曲子其实是一位美国作曲家写的。”安沉的声音在纪言墨的耳边飘着，“原曲叫作……梦见家和母亲……”
突然，安沉的语调变得低沉起来：“梦见家和母亲……”
一瞬间，纪言墨捕捉到了安沉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郁。这首曲子，让她想起了什么吗？
纪言墨不好直接去问。
车离开了市区，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变成了一片金色。正是落叶的季节，枯萎的叶子脱离枝干，跟随着风的轨迹旋转至其他地方。车内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略略加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纪言墨的双眼也渐渐睁不开了，向后一靠，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梦里隐隐约约闪过苏瑶光的那段视频。黑纱微微罩着眼角，拉琴的表情透着无法形容的凄凉。她希望纪言墨去找出真相。可真相又与什么有关呢？
苏瑶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再次醒来，是因为听到了水滴敲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下雨了？”纪言墨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四周窸窸窣窣的聊天声也开始了。
“是啊……”安沉看着窗外回应着。
车已然走到了半山腰，窗外的天色，竟比今早出发时还要暗，车窗上落着几滴雨，听那轰隆隆的闷雷声，恐怕是大雨将至。
山侧就是悬崖，路并不宽敞，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就快到了。”安沉说着，从自己的行李中抽出了一支伞，“这个季节就是这样。看来这个旅行不太顺利。”
山中的风声凛冽地从刮擦而过，纪言墨坐在车内，竟也有种摇摇晃晃的感觉。第一天就遇到大雨，确实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好在又走了一段，便离开了悬崖边，停留在一块颇为宽阔的空地上，前方是一座装潢精致的小别墅。
“到了，我们下车吧。”
为了躲避即将到来的大雨，众人都带着自己的行李，飞快地跑进了屋子里。车也很快离开了，听说是三天后会来接众人回去。进屋前，纪言墨瞥见门外还停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是这房子的主人的么？
别墅有两层楼，接待众人的是这座屋子的女主人，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听他们都喊她杨太太，纪言墨猜想，这也不是乐团第一次来这里度假了。杨太太看上去慈祥的老人，但看看这里井井有条的布置也知道，这老太太一个人经营这里也颇有能力。
听杨太太的安排，在这里，纪言墨他们每人都有一个小房间。不过，这座度假别墅里已经先住进了一个人，据说是个警官，在这儿休假，现下正在外面散步。看来外面那辆车可能是他的。齐董事长对此原有些意见，但想到正好有空余的房间，也就不再计较了。
众人正坐在客厅休整，外头突然一道闪电，紧接着暴雨如注。一瞬间，天全黑了下来，纪言墨几乎都忘了，此时还没到正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