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妈的二三事儿

文/李赤赤      图/网络

A

记得小时候，我妈带我去蒸桑拿。

可能是第一次看到一帮全裸的大妈比较兴奋，我在桑拿房里绕着人群就奔跑起来，我妈并没有好心地制止我。结果当然是我身体不堪重负，晕倒在地，正面朝下。当我孤零零地从更衣室的长凳上醒来时，我妈并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旁。有位阿姨说，「你妈去做按摩了，让你在这儿等着。」

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我认为我妈是失职的。

对了，我妈是名护士。

Z

我妈的专业技术相当好，年年先进。所以小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因为生病去过医院，打针输液吃药都由我妈一人操刀。但是，每次我妈给我输液的时候都会扎错好几次。

我一直觉得我妈是在变相的教训我。

后来我妈说，「扎针的时候看到我，发烧迷迷糊糊，还忍住不闹的样子，心疼，下手就没准。」

借口？也许。

但每每想起生病时妈妈照顾我，把手轻轻放在我脑袋上，那种微凉的触感，很让人安心。

B

我妈是一个很前卫自我的女人。

少女时代，为了美，自己用针穿耳洞，拿火钳烫头发，在技术还不发达的年代里，独自去医院里割了双眼皮，于是被姥爷追打，满胡同跑。叛逆时，跟家里对着干，一声不吭地去参加「上山下乡」，当了知青。受了苦也没有跟家里服软，自己又默默地考试，考上了护校，也算幸运地从穷乡僻壤回了家。

我妈的人生信条就是「一切都是自己说了算，自己选择的道路，再苦再累也得死撑下去。」

她也是这样教育我的。

Y

从护校毕业，我妈也没有按部就班地接受分配去医院工作，而是去了国际儿童村给那里的孤儿当妈妈。当时，儿童村才刚刚建成，我妈是第一批「志愿妈妈」。到现在，那里的文化墙上还有我妈的照片。

后来，姥爷临终遗愿，让我妈转回医院工作，之后相亲、结婚、生子。

儿童村的「志愿妈妈」是不允许结婚生子的。想想，如果我妈当时坚持，没有听从姥爷的嘱托，是不是就没有我了呢。

C

在我还不到一岁的时候，我妈和我爸俗套地离婚了。除了很小的时候，我爸偶尔还会出现那么一两下，我之后的人生，我爸并没有再参与进来。

所以，可以说，我是我妈独自抚养长大的。

从记事开始，我大部分的记忆都是独自在家等妈妈回来。坐在床上对着窗户，双手交握，不停地转动两个拇指，我告诉自己，等到自己转到100下的时候，妈妈就会回来。如果没有，就再转100下。妈妈总会回来的。

我很喜欢我妈外套的味道，那是阳光、风、尘土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X

我妈还是个文艺女青年。

年轻的时候读情爱论，读夏目漱石，读弗洛伊德。她喜欢写文章，写小说。但大部分都是类似哈利波特加革命背景的风格，何其惊悚你们自己意会。我脑洞那么大应该就是遗传我妈吧。

记得有次放学回家，发现我妈颓废地躺在床上，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写文章写得我头疼。头疼还要继续写下去，我妈是真的热爱文学吧。

对了，我妈还是个老烟枪。

D

我妈很漂亮，1米69的身高，天生衣架子。记得小学开家长会，我妈穿了一件蓝白相间的连衣裙，隔天大家上学后都说他们家长回去夸我妈漂亮。

那时，我觉得还是很有面子的。但自从上了初中后，我妈就很少去开家长会了，可能是觉得我长大了吧。

我妈不忙的时候，也会操心一下我的打扮。

有次，她让我试穿一条裙子，说站远一点看看效果，我跑到门口，她说，「不够远，你下楼，我从窗子里看看。」于是，我噔噔噔地跑下了楼，在我模糊地找到家里窗户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家在六楼，能看见个屁啊，耍我吧。

W

初中开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二病的原因，跟我妈的关系越来越僵。每每吵架的时候，我都会理直气壮的指责她，「这么多年有没有真正关心过我。」

其实，我当时也是很心虚的，因为我知道我妈一个人带我的辛苦。

但是我妈从来不跟我争论这个。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的时候，我妈说，她一直觉得很亏欠我。

「你刚会走路那会儿，家里日子过得太难了。上班就没时间照顾你，不上班就没法养活你，所以只能把你送到托儿所。因为太小，人家不收，后来我磨了很久，他们才松口说，如果你闺女能够自己上下楼梯，我们就收。没办法，我只能跟你说，宝宝啊，给妈妈争气，自己上楼梯，好不好。」

说到这儿，我妈略微停顿，声音有些颤抖，「你两手握着楼梯的栏杆，一步一步，歪歪扭扭地蹭上楼。当时，我就跟自己说，以后绝对不能再亏欠我闺女。」

我从来没有看到我妈哭过。

E

我妈这么多年来，工作再累，压力再大也从没有抱怨什么。即使她依旧是那个肆意妄为的她，但还是为了女儿，选择暂时放下了那颗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心。

对她了解越多，越觉得她为我牺牲了太多，越觉得亏欠她。

我想，这就是我妈跟我的孽缘吧，相互亏欠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