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枪少年

我有一把枪，

可以慰风尘。

（一）

曾经，我有一把玩具手枪，仿制格洛克G17C，塑料材质，手感惊艳，填装几乎绝迹的BB弹。哪个男孩在上世纪90年代配备如此梦幻的手枪，分分钟称霸弄堂少年帮派，引一众屌杆子俯首帖耳。

后来，我的躯体随季节发育，思想稳步成熟，童心销声匿迹。发现除了钱，再也没什么能称霸弄堂。于是，我将这把格洛克手枪放进书房的抽屉里珍藏起来，打算来年赠予我儿。这一藏就是十几年。每每看到这把手枪，多姿多彩的童年便历历在目，整体感觉非常痛快。

然而有天我出差回家，绝望得知：手枪被母亲扔了！我崩溃责问，“你怎能不经我同意就扔我东西？”

母亲云淡风轻，“马上要娶老婆的人了，还打手枪？”

我：......

（二）

印象内，但凡母亲见我举枪四射，她总显得狂躁不安，“小心点，这么大个人真没数，打到人怎么办？”

母亲惧怕我玩手枪。这缘于童年的“天井事件”。

时光回到2003年，非典肆虐，神五飞天，我读小学三年级。那是骄阳似火的夏季，枝繁叶茂，虫鸣鸟啸，我躲在老家阴凉的天井玩射击。射击的目标是矿泉水瓶。射击距离三米。湿度正常，风速正常。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我聚精会神瞄准，这时母亲横空插嘴，“不许装子弹！”咆哮声从厕所传来。只见厕所门敞开着。母亲坐在马桶上，眼神凶狠地盯着我。

“不装子弹有什么意思？”

“我说话你不听是不是？”母亲把最后三个字“是不是”读得咬牙切齿，听口气像是短裤都来不及穿就要冲过来收拾我。

我不响，以最快的时间瞄准，接着“手起刀落”。只听短暂而沉闷的一声“嘭”，BB弹从枪膛射出。在0.5秒的时间内，子弹越过矿泉水瓶，偏离弹道，撞击墙壁后反弹，精准无误地射进母亲的鼻孔。

我大惊失色！厕所发出刺耳的尖叫！母亲瘫痪在马桶上呼吸困难！好在枪的射击力道小，子弹离鼻孔的位置较近。母亲打了几个喷嚏，子弹就喷出来了。

然而后果相当严重。我遭受来自双亲的两顿毒打和灵魂辱骂。至于手枪，则被就地分尸。

（三）

震惊巷弄的“天井事件”后，我被迫从地上转入地下，沦落到偷偷摸摸去玩枪。

为了不被母亲发现，我和阿腾通常跑到海北山去玩。阿腾是我邻居，他妈也不让他玩枪。据说他把家门口的屎缸打碎过。场面无比壮观。

阿腾的装备是一把M16冲锋枪，有效射程20米。他曾信誓旦旦对我说，“美国海军陆战队就装备这种M16冲锋枪，等我长大了，我要加入中国海军陆战队！”

我深信不疑，“我长大了也要做海军陆战队！”

阿腾拼命点头，“我们一起做！”

后来出了部电影，叫《新警察故事》，百看不厌。里面有个叫“阿祖”的角色很炸裂，领导四五人的团伙明目张胆抢银行，挑衅香港警察。我觉得他很酷炫，因而努力模仿他。

我买了把上乘的“AK47”玩具枪，十包BB弹，一套玩具对讲机，拉上阿腾，另外纠集三个有玩具枪的小伙伴，打算在海北山实施代号为“特别周六”的“抢劫行动”。甚至为此制定了周密的“抢劫方案”和“逃跑路线”。

可惜最后，行动因为阿腾临时伤风感冒以及另一个小伙伴作业没做完而被迫取消。

现在想想，好险呐！要是那天真的实施“抢劫”，不知道在少管所集齐多少肥皂了。

（四）

光阴流转，不舍昼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突然不合适玩玩具枪了。好像人生只剩下了工作。大部分人在生活的曲线和直线之间迷路。人人童心泯灭。

我那把仅存的格洛克G17C仿真手枪，被母亲扔进了时间的洪流，一去不复返。

记得很多年前，阿腾热血沸腾告诉我，“我要加入中国海军陆战队”。我深信不疑。

很多年后，他真的当了兵。退伍复员，他进了周城当地一家私企当保安。保安科没给他配M16冲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