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奔跑史
但他终于还是倒了下去，在抵达终点的那一刻。
时间回推二十年，摩托塞满街道线。
那时候的刘小溪刚读初中，他父亲拥有村里唯一的一台诺基亚直筒天线手机，他尚在世的爷爷则拥有村里唯一的一杆水烟瓶。
那时候的刘小溪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行驶着的摩托车赛跑，有一次居然跑赢了。
那时候，刘小溪家总是来人不断，但基本都是来打电话的。
村里人也不想白白使用刘家的电话，但给钱吧，刘父又不好意思收。久而久之，这台手机就成了村里的公用电话。
遗憾是手机太过仰仗信号的好坏，而信号塔的位置距离村子又太远，所以要说的话在电话里并不能完全说清楚，有时候是完全说不清楚。
比如有一次，村里的一个妇女给外出打工的丈夫打电话。
她说：我和孩子都挺好的。
她丈夫说：也不要吃得太饱，省着点吃。
她一阵郁闷，又说：小儿子开始换牙了。
她丈夫说：小孩子尿床挺正常。
她诧异地说：我没说孩子尿床啊。
她丈夫说：你妹妹都还没有嫁人，哪里来的孩子？
她解释：不是我妹妹，不是尿床。
她丈夫说：奥，我听错了，是二叔家的小良。
她无语，说：哎，你全听错了。
她丈夫诧异地问：我不在，你怎么就怀孕了？
她说，天啊，我挂了。
她丈夫说：你等我回来的。
然后男人连夜赶了回来，回到家拽着女人的头发就开始质问。
大闹一场后，男人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看着媳妇被自己抓乱的头发，扑通就跪了下去。
从那以后，女人再不敢用刘小溪家的手机了，于是选择了写信。
但女人基本不怎么识字，孩子又小，于是只能央求别人写。
最佳的人选，就是刘小溪，因为他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
只不过，刘小溪虽然是初中生，汉字识的并不比小学生多。
中考的时候，全镇共有二百三十一名考生，刘小溪的成绩排名二百三十，其中有一名考生临时退考了。
所以说，以刘小溪的成绩，怎么也是上不了初中的。
但刘小溪在最后的体能测试中排名第一，这让当时镇中学的校长喜出望外。
于是刘小溪就被补招为体育特长生。
即使学习成绩一塌糊涂，但刘小溪却是那年村里唯一考进初中的孩子。
为此，刘父极为自豪，逢人便夸刘小溪，生怕别人不知道。
刘小溪的爷爷更为夸张，直接到祖坟烧香，告慰祖先门下出了读书先生。
当那个妇女拿着信纸央求刘小溪写信时，刘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这可是倍有面子的事。
于是，刘小溪用他捉襟见肘的文化替女人写了一封错字连篇的信。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掌柜的，你在处（外）面还好吧？我和孩子都得（很）好。
大儿子该读书了，准备好学废（费）啊。
咱们小美（麦）长得不错，村里的人都说好，你肯定也很喜欢。”
女人的丈夫是识字的，拿着信，读来读去，终于也基本读懂。
但唯独看不懂最后一句，想不通媳妇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话，除了不解，剩下的就是害怕了。
因为女人的妹妹就叫做小美，还未出嫁，长得挺漂亮。
收麦的时节，男人回到了家。
一回到家，看到女人，不免就心虚。但见女人没任何反常，也就放下了心。
只不过，男人总觉得心里不自在。
有一次没事的时候，男人就用随口一说的语气对女人说：你说村里的人都喜欢小美，这是好事情啊，她也该嫁人了。
女人一征：我啥时候说过小美？
男人说：就在信上啊。
女人恍然大悟，说：天啊，我说的是小麦，麦子。
男人叫苦一声，问，这信谁写的？
女人说：就村里那个初中生刘小溪啊。
男人叹息一声，说：以后再也不要让他写信了。
男人耿耿于怀，直怀疑一定是这个刘小溪知道了什么，才故意捉弄他。
一天，男人站在麦田，看着刘小溪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刘小溪对着男人说：叔叔好。
男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问：上次是你替你阿姨写的信吧？
刘小溪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说，是的。
男人笑着说，嗯，那我再考考你吧，你在地上写一个小麦的麦字。
刘小溪想了想，俯下身，捡起一个石子，写了一个美字，然后抬起头，用征询的眼神看着男人。
男人看了一眼地上歪歪扭扭的美字，满意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说，忙去吧。
刘小溪走过麦田，到一个树荫下停下来，看着远处男人耕作的背影，轻蔑地一笑：小样，想试探我，我虽然识字不多，但写得最拿手的就是麦子的麦字。
而女人，也因为刘小溪的信，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最终确认了丈夫和妹妹小美的事。
因为跑得快，刘小溪在学校开始练习长跑。
那个女人和男人撕破脸吵闹的那天，刘小溪正在村头练习长跑。
男人头发凌乱地在前面跑，女人提着棍子在后面追，刘小溪跑在最前面。
女人誓要追到男人，男人一定不能被女人逮到，只有刘小溪跑得气定神闲。
三个人绕着诺大的麦田跑了三圈多，女人体力不支，倒坐在了田头，开始大口喘气。
男人依然神勇，但也开始大口喘气。
刘小溪在跑的同时，回头看了看男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男人一怔，突然明白了什么，说：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刘小溪轻轻舒着气，说：叔，有没有信心追上我？
男人说：你小子挺能跑是吧？
男人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见女人，转身，加速。
到男人再次看到女人的时候，刘小溪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女人看到男人的时候，体力已经恢复，冲上去，气急败坏，一棍子就甩了下去。
男人去县城的那天，和刘小溪坐在同一个面包车上。
只不过，男人是去包扎头上的伤口，刘小溪是去参加县城的长跑。
男人看着刘小溪，无奈地说，咋看你也不像小孩子啊。
刘小溪憨厚地一笑，问男人：叔，你说我能拿到冠军吗？
男人说：我想可以的。
刘小溪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女人，问：阿姨，你原谅叔了吗？
女人白了刘小溪一眼，说：早知道，就不让你写信了。
说完，女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刘小溪在赛场上发挥稳定，获得了县城少年组男子3000米的冠军。
回去的途中，刘父的摩托车很快就赶到了。
矮胖的教练紧握着刘父的手，激动地说：恭喜您，您生了一个冠军儿子。
刘父看着儿子胸前印着图案的冠军奖章，嗫嚅着问教练：有奖金吗？
教练微微一笑，说：有，五百元。
刘父说，那挺好。
回村的路上，摩托车慢悠悠地行驶。
刘父对身后的儿子说：臭小子，奖金打算怎么用？
刘小溪说：爸，你看着办吧。
刘父说：好，那就换个新手机吧，咱那手机太耽误事了。
刘小溪激动地说：那诺基亚就给我吧。
刘父说：没问题。
于是，刘小溪拿着直筒诺基亚，以全县长跑冠军的身份进入了县城高中。
县城的孩子清一色地拿着翻盖手机，这让拿着诺基亚直筒的刘小溪不免相形见绌。
那是一个《2002年的第一场雪》风靡校园的年代，刘小溪也不能幸免。
于是他像别的未成年一样逃课去了网吧。
网吧的门口标识着醒目的“禁止未成年”的大字，只不过，在网吧里的人基本都是未成年人。
刘小溪用网吧包宿的时间下载了刀郎的所有情歌，然后像别的同龄人一样在手机里反复播放。
你当然不能把学生的早恋嫁祸给刀郎，因为不管刀郎唱不唱，该早恋还是会早恋。
在早恋这个事上，刘小溪的点挺背的，一恋就被学校知道了。
鉴于刘小溪在体育上的特长，校领导并不打算处分他。
但还是得找家长。
校主任给刘父打电话。
校主任说：喂，刘先生你好，学校发现你儿子早恋，你得来学校一趟。
刘父在电话里问：啥是早恋啊？
校主任说：就是跟女孩子搞对象啊。
刘父说：奥，那是早了点，不过在我们那时候，也是时候了。
校主任问：那您打算怎么办？
刘父说：不要出大乱子就行。
校主任无语，说：大乱子倒没出，不过您得来一趟学校。
刘父说：我就不用来了，家里的活多着呢。
校主任说：您一定得来，您不来，我们就打算开除你家孩子了。
刘父问：开除了还能参加长跑吗？
校主任说：肯定不能。
刘父摸了摸翻盖手机，说：好吧，我来。
刘父赶到学校的时候，刘小溪已经在教导室接受主任的批评了。
看到父亲，刘小溪嚯得站起来，叫了一声爸。
刘父嘿嘿一笑，说：兔崽子，急啥嘛？
校主任搬过一把凳子，对刘父说：请坐。
刘父递给校主任一支旱烟：抽一根。
校主任说：谢谢，这里不允许吸烟。
刘父一屁股坐下去，示意儿子：你坐下嘛。
刘小溪看着校主任，校主任挥了挥手，面色铁青地说：坐吧。
校主任说：是这样，这个事在学校影响不算小，我们研究过了，需要你们双方当面立个保证。
刘父问：啥意思？
校主任说：就是待会女同学和她的家长也会来。
刘父嘿嘿一笑，说：那感情好。
不一会，一个文静的女孩跟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人就走了进来。
女孩一看到刘小溪，就低下了头。
中年男人一眼就瞅到了刘小溪，开始仔细打量。
校主任站起来，说：都过来坐啊。
男人拉着女儿坐到了对面。
刘父看着中年男人的一身西服，问：您是城里人吧？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反问：平时都不管教孩子吗？
刘父一怔，问：这是什么话？
中年男人一把拉过自己的女儿，指着女儿，说：你儿子严重影响我女儿的学习，你知道吗？
刘父瞅了女孩好几眼，又看向男人，说：看女娃挺乖，爹却不咋样啊。
中年男人气坏了，质问：你怎么说话呢？
校主任重重地咳嗽一声，说：行了，叫你们来是做保证的，不是叫你们来吵架的。
说完，校主任拿出一张写满潦草字的纸，说：你们两个家长签字吧。
中年男人一把拽过纸，拿起笔，看了看，有些迟疑。
毕竟，他以文化人的身份却认不出一个字，是有点尴尬。
校主任明白中年男人的顾虑，第一次笑了，说：校长最近在练狂草，这是他老人家亲自写的。
中年男人说：那麻烦转告校长一下，尽量还是不要狂草了，他草爽了，别人可就看不懂。
校主任说：嗯，这次就这样，以后我会建议校长不要草得太狠啊。
中年男人说：那就等写出能认识的字再签字吧。
校主任开始为难，说：哎呀，校长今天约一个书法家去外面狂草了，不在呀，这，我看就这样吧。
中年男人问：书法家是女的吧？
校主任嘿嘿一笑，说：怎么会，当然是男的。
中年男人说：男的，那校长怎么草的起来啊？
校主任说：您可真会开玩笑，这样吧，我去让微机室的老师打一份电子版的。
校主任掏出翻盖手机，拨了一下。
不一会，一个戴眼镜的瘦小妇女就走了进来。
校主任拿起桌上的保证书，递给妇女，说：赵老师，去把这个保证书敲成电子版。
赵老师拿过保证书，看一眼，顿时傻眼，说：主任，这我哪能认出来啊。
校主任叹息一声，说：你等等。
校主任起身，走到楼道，就给校长打电话。
连续拨了四五次，才接通。
校主任说：校长，您写的保证书太草了，家长不认识，不敢签字啊。
校长在电话里气喘吁吁地说：那你就自己写一份嘛，我这正草到好处，你就扰我雅兴，挂了。
校主任回到办公室，问赵老师：咱们的微机没出故障吧？
赵老师说：用是可以用，但系统一直瘫痪，但是敲完保证书估计就到明天了。
校主任拍了一下桌子，说，你看看，还得手写。
然后，校主任坐下来，抽开抽屉，拿出一张白纸，就开始奋笔疾书。
写完，校主任自己拿着默念了一遍，满意地笑了笑，然后递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拿过新写的保证书，说，起码能认出来。
中年男人签完字，将保证书推给刘父。
刘父说：我不认识字啊。
校主任说：那就让刘小溪签。
刘小溪拿过保证书，签下了父亲的名字：刘大牛。
女孩出门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刘小溪一眼。
中年男人一把扯过女儿，说：还看。
刘小溪看着女孩的背影出神，念叨着：真美啊。
和父亲出了办公楼，刘小溪问父亲：爹，咋样啊？
刘父说：女娃还可以，但这爹不行啊，你也就不要急了，好好跑，跑出个世界冠军来，还怕娶不到媳妇？
刘小溪叹口气，说：可是我就觉得她最好。
刘父也叹口气，说：那你看着办吧。
刘小溪腿筋拉伤是在大考前夕。
但刘小溪一心要跑出冠军，于是在刚愈后就开始练习。
由于练习过猛，终于受了大伤。
大考是无法参加了。
刘小溪给爹打电话，说：爹，我完了。
他爹说：这话怎么说的？在我心里，你不跑也是冠军。
刘小溪鼻子一酸，说：但是你的奖金没有了。
刘父说：兔崽子，你真以为我稀罕那几个奖金啊。行了，放假的时候我骑摩托车来接你。
就这样，刘小溪在学校养了好几个月的伤，腿伤算是好了，但速度却再也提不上去。
大考那天，刘小溪看着坐上大巴去参赛的队员，看着大巴一路远去，终于突发奇想。
他走出校园，向着家的方向，开始一路小跑。
他穿过乌黑的树林，天地豁然开朗。
他跑进一片麦田，立刻想起男人被女人追赶的情景，一阵好笑。
他就那样不紧不慢地跑，一直跑。
终于，在那个路口，出现了一辆摩托车。
车上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心爱的女孩，紧紧地抱着驾驶摩托车的男孩的腰。
他一阵激动，提速飞奔，却怎么也追不上。
他倒在地上喘息的时候，就看到爹的摩托车。
老头子骑在摩托车上，冲儿子笑：怎么了，没劲了？
刘小溪猛地抬起头，说：谁说的？看我能不能跑赢你的摩托？
老头子说：行，我看你个兔崽子能不能超过我的摩托车。
刘小溪冲爹一笑：一定可以的。
摩托车发动着的时候，刘小溪就跑了出去。
刘小溪发足奔跑，跑出很远，已经听不到摩托车的声音，回头一看，摩托车被甩出好远。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停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父亲故意骑得很慢。
这时候，他爹在后面喊：你小子，谁叫你停下来的？
刘小溪听到爹的话，终于又跑了起来。
他意识到，不管怎样，他都得跑下去。
刘小溪跑到家门口的时候，直觉嗓子冒烟，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
他斜靠在墙上喘息，就看见爷爷站在门口抽着水烟。
他爷爷瞪大了眼睛，问刘小溪：你这是咋啦？
刘小溪突然哈哈大笑：说，摩托车都跑不过我，我把摩托车超了。
老人家嘿嘿一笑，说：随我。
老人大病在床的那天，拽着刘小溪的手，说：孙儿，你很能跑，这是继承了我的天赋，所以你一定不能放弃啊。
刘小溪一阵心酸，说：可是我再也跑不快了。
爷爷说：一定能的，只要你想跑。
老人抓过放在床头的水烟瓶，说：我跑了大半辈子，也没跑出个名堂，能留给你的，也就这个水烟瓶了。
刘小溪接过水烟瓶，一片乌黑，受不了烟瓶散发出的气息。
回过头时，爷爷已经断了气。
那天，刘小溪问父亲：我爷爷以前真的跑得很快？
刘父说：那时候远近一带就他一个送信员，跑不快都不行啊。
刘小溪得意地笑了：爷爷果然没有骗我。
刘小溪再次去学校是为了领高中毕业证。
校主任把毕业证递给刘小溪，叹息一声：真是可惜啊。
刘小溪要走，校主任叫住他：想不想继续呆在学校？
刘小溪说：不想的。
校主任说：留下来吧，当个长跑教练，训练学生，怎么样？
刘小溪一阵激动：我可以吗？
校主任脸上的肉颤抖着：当然可以。
住进单人宿舍，刘小溪给父亲打电话：爸，我当教练了。
刘父问：啥是教练啊？
刘小溪想了想，说：就是教学生如何能跑得快。
刘父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出息的。
在学校，刘小溪再次见到女孩，在女孩离校的那天。
女孩问刘小溪：你腿好了没有？
刘小溪说：早好了。
女孩说：那你又能跑得很快了。
刘小溪说：跑得再快，也追不上摩托车呀。
学校里练长跑的学生基本都没什么天赋，没天赋也就算了，主要还挺懒。
这一来二去，刘小溪也就失去了信心。
再次大考的那天，刘小溪带着学校里唯一的一个参赛学员上了大巴。
刘小溪看着这个平时练习最少的男生，问：你咋就能参赛啊？
男孩自豪地说：我爸是校长啊。
刘小溪一阵苦笑：那肯定完蛋啊。
刘小溪和学生站在人群外，看着运动员一个个进场
刘小溪看了好久，对学生说：你喜欢跑吗？
学生说：我不喜欢，我爸喜欢，他说当运动员很有前途。
刘小溪说：那么我们换一下吧。
学生说：好啊，谢谢你啊。
刘小溪说：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教练员刘小溪。
学生说：嗯，那你就是参赛运动员林可贤。
检查的人看了刘小溪的袖标和号码牌，说：身份证掏出来。
刘小溪犹豫了好久，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被清出场后，校主任打来电话：你小子犯浑啊。
刘小溪的诺基亚信号很不好，他听成了：你办个身份证啊
于是回校主任：我不会办身份证啊。
校主任说：你被开除了。
刘小溪听成了：你跑太快了。
他回校主任：就是要跑快啊，不跑快怎么拿冠军啊？
那边的校主任气急败坏，把电话挂了。
刘小溪无奈地笑了笑，拉着学生的手，说：咱们回去吧。
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工作人员叫住了两个人。
工作人员说：刘小溪，赶快回去比赛吧。
刘小溪一阵激动，小跑着往里走。
到了检查的地方，工作人员给刘小溪换上了临时的袖标和号码牌。
站在跑道上，刘小溪瞅了瞅身边的几个运动员，都比他要健壮。
哨声响起，运动员同时冲了出去。
刘小溪发足奔跑，已经用尽了全力，却还是跑在最后的那一个。
腿筋隐隐开始作痛，他知道他再不是当初那个跑得最快的人。
精疲力尽的时候，他想起来了和男人的赛跑，想起了爷爷，想起了和父亲的赛跑。
他试着让自己恢复到平静之中，开始悠闲地小跑起来。
他的眼里不再有观众席，也不再有身边的对手，只有无尽的跑道。
但他终于还是倒了下去，在抵达终点的那一刻。
醒来的时候，刘小溪感到右小腿隐隐作痛，然后看到了年轻的护士。
护士笑嘻嘻地问他：你醒了？
刘小溪问：我睡了多久？
护士说：差不多有一天时间吧。
这时候，一个人走进来，正是在学校教导室写保证书的那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看着刘小溪，说：你又跑了第一名啊。
刘小溪问男人：是你让我跑的吧？
男人点头：是的，他们都说你跑的很快。
刘小溪忧郁地叹息一声：但我可能再也不能跑了。
中年男人轻描淡写地一笑，说：有什么关系呢？县里都给你安排好工作了。
刘小溪一阵犹豫，嗫嚅着问：那您女儿能嫁给我吗？
中年男人脸色一沉，说：她已经和县长的儿子订亲了。
刘小溪微微一笑，说：那我就放心了。
那天，父亲打来电话，说：兔崽子，周末了，我骑车来接你啊。
拿着诺基亚的刘小溪又听差了，说：爹，这次真的跑不过你啊。
他爹说：诺基亚换了吧。
刘小溪说：那还用你说，我一直都是冠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