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导演镜头下十个武汉人的故事,你看哭了吗?
多少张面孔,才能记录下疫情下的武汉?
答案是,十张。
归国开店的留学生、爱跳舞的护士、玩无人机的初中英语老师、艺术廊的主理人,医疗物资制作方、雷神山医院建设参与者、感染后重生的一家人,以及一对被疫情打乱了恋情脚步的情侣。
6月26日,日本籍纪录片导演竹内亮拍摄的《好久不见!武汉》(Long Time No See, Wuhan)上线,用市井又日系的手法,记录下十个武汉居民的日常。
海报源于竹内亮导演微博两天不到,网络播放量超过2500万次,豆瓣热门书音影排行榜第二名,热门电影第一名,日本五大电视台之一富士电视台也转载与报道。
成绩风光,与武汉有关,与纪录片内容有关。
说到底,与武汉的人有关。
01声音
“武汉太危险,最好你不要去。”
“是不是现在还有很多隐瞒的感染者?”
时至今日,全国累积死亡人数是4648人,武汉就占了3869人。
拉出去的货物,一听是武汉来的,直接退了;出去办事的人,隔离、核酸检测,一个都不能少。
在武汉城内,商家倒闭、关门,比比皆是。
连受访者自己都说,“餐饮业大概有一半已经倒闭或正在倒闭。”
所以,抵达之前连导演竹内亮自己都说,“还是有点紧张的。”
想进入武汉,真正的旅程从南京开始。竹内亮、编导、摄影,一个是热情所致,另两个是瞒住了家里人。
坐上高铁,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乘务员。
制服还是那套制服,短裙、短袖,条纹深红的衬里,正式而亲切。
脸上就不同了,因为严格防护的口罩和防护镜遮住了笑脸,所以再也看不到她们的微笑。
半年来,口罩已经成为习以为常的装备,但乘务员大踏步地走来,还是会让人觉得,远方解封后的武汉,似乎依旧严峻。
决定拍摄纪录片后,导演竹内亮收到了很多日本朋友的劝告。
在他看来,这都是外国对武汉的偏见,为了打破这种偏见,作为纪录片导演,他特别想去看看,现在的武汉到底怎么样了?
02食物
南华海鲜市场——大众印象中的新冠发病源地点。
平整的市场楼外,建工用的蓝色隔离像一堵沉默的墙,紧紧包裹住市场本身。从市场两边的区域穿过,即便关停了数月,依然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海鲜味。
墙外时不时会看见一张海报,上面写着,“请勿贩卖野生动物”。
如今市场已经关闭了,大量商铺被迫迁往郊区的海鲜市场。说起搬迁,有些商家不服气,虽未点破,但总觉得是去了下家。
说起市场,重新营业的铺子老板,语气轻松,但明里暗里,总有种要守护华南海鲜市场名誉的气势。
这并非是叫板,而是感情颇深,总是割舍不掉。因为他们知道,这名誉关乎华南,更关乎武汉。
赖韵,曾留学日本,过去做过翻译,如今在武汉开了家日料店,说起南华海鲜市场,也是一样的解释。
问到没有人吃蝙蝠吗?
他更保证,武汉是靠江的城市,要吃,最多也只可能吃江鱼。99.9%的人都是不吃蝙蝠的。
接受采访时,赖韵的居酒屋即将开张营业。133天的歇业历程,让他对事业有了新的规划。
·去更远的郊区购买海鲜
·各种食物降到仔细核算的成本价
·降低员工薪资,哪怕整个店上只有一个厨师
说到事业起飞,他很现实:“没想过挣钱,先熬过去。”
赖韵说:“餐饮业,大概有一半倒闭或者正在倒闭。”但单从纪录片里就能看出来,餐饮业是最容易倒下,也是最容易崛起的一个产业。
武汉最大的购物商场里,一家艺术教育店正在拆迁。
艺术教育店创始人安雨擎,正含泪盯着自己的小店永远关门歇业。商场租金很贵,平时小店正好收支平衡,足够维持,但疫情以来,生意说没就没了。
说起疫情的冲击,安雨擎和几个合伙人都觉得意外。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时候,省外的朋友就发消息来问,武汉怎么样了?
第一次听到封城好可怕,大家都待在家里,疫情的消息来源都是一样的:网络。
失望之余,创始人安雨擎、两个合伙人以及竹内亮去了一家夜宵摊。摊子外头是“破旧危房,请勿靠近”,摊子里头却非常热闹。
堂食,是生活正在恢复正常的表现之一。
抵达武汉的竹内亮一行人,吃的最多是热干面。
自己私下里要吃一碗;遇上被访者护士,要吃一碗;与私营医院的前台庄园见面,一起去了户部巷,大部分店家都关门了,正巧有一小吃店开着,也要进去吃一碗。
吃饭,贯穿了整个纪录片的头尾。
到了最后两个被访者这里,初中英语老师直接带摄制组去了武汉出名的早点街,而即将新婚的小夫妇见面,竹内亮说,你们现在要去做什么?吃饭呀。于是,烧烤店敲定了。
生龙活虎,热闹非凡,接地气的表达,让武汉的烟火气值不断飙升。
当然,这种热爱并非凭空而来,是武汉人历经疫情发展对世事的一种条件反射式的热爱。
因为,他们知道,外界的人还在看着他们,还在躲着他们。
03自知
竹内亮和采访者的见面方式很统一,都是站在大街上等被访者自己走过来。
赖韵见面第一句话:“我已经通过核酸检测了。”
安雨擎饭局上聊天,提起核酸检测,和合伙人一起痛快拿出手机,对着镜头,自豪地说,“我们吃饭前,都要亮一下这个。”
李杰,雷神山医院建设者之一,跟着他一起回村采访,被问新生的宝宝这么小,疫情的时候不担心吗?
李杰的媳妇强调说,“在农村就不出门,不怕感染的,我们是无疫情村。”
武汉人重视核酸检测阴性,是一种解释,一种自豪,更是一种身份证明。但有时候即便通过了核酸检测,偏见还是不能打破。
庄园有个爱打麻将的外公,去年刚买了麻将桌,还没尝鲜,人就因为疫情去世了。
庄园从小跟着外公外婆长大,说起外公的去世,她禁不住要落下泪来。
小货车来接外公去医院,无法收治,又拉了回来。庄园的妈妈和姨妈忙前忙后,都感染了。
姨妈是去给外公办住院手续的时候感染的,拍摄时刚从隔离区回来。
从医院转到酒店,再从酒店转到家里,周转了108天,历经41次核酸检测,才终于与家人相见。
但回来了,还是要受人计较的。
“感觉自己身上背了个毒气弹。”
竹内亮问她,是歧视吗?问的语气不是很确定。二姨却肯定地说,就是歧视。
这种歧视,落到个人头上是心痛,落到生意头上,就是整个武汉的经济负担。
李杰的公司接下雷神山通气管道的工作之后,工人的工资翻了几番。
但被问起这么近距离“接触”病毒不怕吗?
李杰说了两个原因。
但同时,他也知道,这只是烈火烹油,公司生意依然不行。
“因为一听是哪里发货的,从武汉发货的他就不要了,导致无论工厂生产什么,出不去就是没办法。”
要是公司撑不下去,怎么办?
李杰说:“肯定走不下去了,反正有什么事情就做,能赚一点钱,不管赚多少钱,总比在家里呆着强。”
硬撑、不抱怨,温柔地接受疫情的发展,并做出相应的改变或者忍受别人的小动作,是眼下大多数武汉人的写照。
死亡,并不能让别人变得尊重,反而成了判断疫情好坏的标准,导致很多人即便是亲身经历痛苦,也希望能够闭口不言。
龚胜男,一个喜欢舞蹈的护士,任何事都能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如果不是疫情,我可能就辞职了。因为我们这个护士工作不受关注,总觉得人生没有方向的感觉。”
但谈到死亡,她突然潸然泪下,话不成句。
庄园选择说出来,则是因为觉得,要是不说,要是不记录下来,有一天她会选择性遗忘掉疫情发生的事实。
铭记和遗忘,非常矛盾的表达,但对武汉人来说,同样重要。
一方面,他们需要铭记亲友以及自己的伤痛,而另一方面,他们又急需远离疫情带来的哀伤,鼓起信心,重建自己的生活,甚至重建武汉。
04重建
“其实这次疫情,很多人都想开了,钱不重要,生命最重要。”说完,李杰笑了,眼尾挤出无数纹路。
武汉确实在用独特,甚至是一种见缝插针的方式,在拥抱并温暖外界。
人人都知道“歧视”或多或少的存在,但对落地武汉的人来说,无论他们是公干还是旅游,武汉人都敞开怀抱。
纪录片里,除了十个采访者的故事之外,最让我惊喜的,是采访与采访之间无意之中对武汉的连结。
采访龚胜男时,大家一起走过门庭若市的医院,走过住院时还需做核酸检测的窗口,一起去吃物美价廉的热干面,一起去坐地铁,刷了几辆共享单车,一起登上了武汉长江大桥,直奔黄鹤楼。
李杰参与雷神山建设时,四天三夜,不眠不休,但过后谈起雷神山时,他却很平静,能去雷神山工作,手里攥着日薪,心里存着热情和理想,可是养家的负担还在,翻身的日子还在以后。
疫情是武汉的一张名片,不是说疫病发病源城市,而是武汉的坚强、乐观、不断从废墟中站起来的城市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