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呓语

多少往事埋葬在心里，多少梦想颓落于旧时光。

一年前，吴恒终是放下了他的旧吉他，离开了那栋藤萝爬满了半张墙的城西小楼。

夕阳照在露出了红色砖头的桥洞上，照得天地之间一片悲默的辉煌。

就着他最爱的夕阳，吴恒蹲着抽完了最后一根烟，他抬了抬肩膀，才发现没有了吉他。

很快，662号公车在桥洞边一个歪歪扭扭的站牌下停了下来。

吴恒慢悠悠站了起来，拎起行李箱走过去。

司机好像没有等他的意思，他已经路过好几次了，这家伙一直蹲在那里抽烟，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一次，吴恒挡住要关的车门，看着望着他的司机师傅，歉意地说声：“抱歉。”

司机点点头，又继续开车。

吴恒拉着行李箱向后走，只听得这中年司机若有似无说了一句：“小伙子，看起来眼熟，像是某个弹吉他的明星。”

前面，听到司机说话的几个人不自觉向他望去，确实是青春的味道——美好、迷茫，又有某种美丽的伤。

“真的吗？”一个留着齐肩头发，面容清纯的女孩子小声问身边的男孩。

男孩像是不太高兴，咕哝着：“我哪知道。”但是，眼睛也不由得被他吸引了过去。

吉他，哦，吉他！这到底有多少他的回忆啊，他不忍去想。

年少的心啊，有多美好，就有多……

算了，都过去了……她都已经走了那么久了，小楼都裂了一条缝了。

他忽然伸出手，贴在前面人的座椅后背上。就像曾经贴在床边的墙上，墙的另一边是她。

总是要好好活下去的吧，这样混下去，家里的老父老母可真的要急疯。毕竟他已经要奔三了，已经过了做梦和恋爱的年龄了。

他可以把青春留给她，把梦留给她，但是接下来的日子，他要留给养育他的父母。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那个弹着吉他的张恒了，再也没有那个痴痴等着一个失了信的人的傻瓜了。有的只是一个努力工作、全心赚钱买车买房的现实得不能再现实的城市打工仔。

面对着接下来的生活，一个陌生的生活，吴恒却没有半点恐惧。

连心都没有了的人，怎么会有恐惧？

他收回手，眼睛半眯起来，仰头靠在椅背上。

这个角度看世间，倒是有一股落魄的蔑视感。吴恒很喜欢，直到抛弃了那里的一切后才有的，对这种感觉的真实的喜欢。

他想纹身，他想大醉，想彻夜放纵……他再也不用为了什么而费力地呵护着自己这一具无用的肉体了。

好轻松，又好失落，如同漫无边际的海洋，他一猛子扎了进去，汪洋一片，一片汪洋。

她在哪里呀？

他又一次在心底里问这个问了自己无数遍的问题，最后嘴角还是那苦涩的味道。

许是他太穷了，所以故事进行一半，吉他刚刚奏响，她就匆匆离开了。

她说回来后，听他弹接下来的部分，她说她只是去看看，让他留着她的房间。

可是，她走了那么久，那么久了。

他把曲子谱了一遍又一遍，歌词改了一遍又一遍，她还没有回来。

后来，她说暂时不回来了，需要工作一段时间，有时间过去听他弹吉他。

他点点头，不知她是客套还是真的。

打了四个字发了过去：“等你回来。”

就这么等啊等啊，等到她手机关了机，等到他再也联系不上她了，他还一直在等着。

已经有两年了，他都怀疑她是否已经忘了他，忘了这个在夕阳下给她弹吉他的少年了，忘了她曾那样温柔地呼唤过他的名字。

她走后，他什么演出也没有参加，所有的活动、拍摄都拒绝了。那些曾经觉得光彩的事情好像忽然让他感到有点丢人。

他失去了其他所有的热情，只一心独自弹着吉他、编着曲，幻想着她回来后听到这些歌曲时内心的欢喜。

这是一段在外人看来可怕的日子，是混沌的日子，堕落的日子。父母来探望过他无数次，拉着亲戚要他回家。

可是，天啊，他怎么能离开这小楼？万一，她明天就回来了呢？她连大门钥匙都没有，谁来给她开门呀？

这日子对他而言是甜蜜而煎熬的，他沉溺在爱情和音乐的美梦中，如歌似酒，又承受着等待和离别的苦涩，还有那令人惶恐的失去……可是也不知不觉地这样过了两年。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深情，也是自觉好笑。

爱是什么？

爱不是得到，而是害怕失去。是她离去后，默默地守护在原地，准备好世上最美的珍宝，等待着她的归来。

如果，不是因为责任。吴恒宁愿永远地等下去，哪怕她再也不会回来。

这，是他吴恒的爱情。

小楼之梦，吉他之梦，太美了，他宁愿永远不要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