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2）

我就这样在一家开在居民楼里的公司开始了职业生涯，并且在工作上保持了一段时间的积极主动，但没过多久，这种循环往复的日子很快变得像在学校时一样，毫无激情。我每天早晨在闹钟的督促下艰难爬起，几分钟搞完清洁，出门坐上公交，颠簸近一个小时来到公司，打开慢得像牛一样的破电脑作冥思苦想状，眼睛盯着的却是各种八卦新闻。每当领导来到我背后，我总是飞快地把正在浏览的网页最小化。我一度为这种可耻的状态而自责，直到有一次我发现旁边同事的玩了一天的扫雷。

离开学校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而上学的时候我却度日如年。我很奇怪自己为何有这种本应颠倒过来的感觉，因为回头望去，最好的时光无非都在学校里，那时候我起码还算是个正常人，对生活也算有所期待。而此时的我俨然成了机器，毫无激情地在键盘上敲来敲去，等待着下班那一刻的到来。这样的生活似乎既出乎预料，又早有预兆。

更糟糕的是，两个月后，我被公司开除了。这对于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毕竟这是的第一份工作，在我心目中和我的初恋占有类似的地位。至于原因，大致就是我没能完成这个岗位应尽的责任，公司的网站被我推广了几个月之后，点击率不升反降。

当时的情景是，业务主管突然把我叫去说：“你看，我们的网站完全是上档次的一个网站，你的职责就是让这样一个网站被更多人知道，这很难么？我们不求你把它推广到全世界，全国范围的点击率至少应该达到新浪、搜狐这类网站的一半左右。”

我说：“对不起，主管，我觉得我们公司网站最大的问题在于很难在1分钟以内打开，导致内容无法被看到。”

业务主管说：“你这是狡辩，打开慢是网速问题。”

我说：“我开别的网站一般不超过5秒。”

业务主管说：“如果你这种找客观原因的坏毛病不改，我敢预言你未来将一片黑暗。”

我说：“请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

业务主管说：“我本想给你机会，但你刚才顶撞了我，我心里不舒服，所以你没机会了。”

我说：“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业务主管说：“我就是小人，你听说过小人不计小人过的吗？”

我被主管的诚恳所震撼，问道：“那我能拿到赔偿金吗？”

业务主管说：“当然拿不到。”

我说：“为什么？”

业务主管说：“由于你工作不力，给公司造成了巨额损失，我们没让你赔偿已经很仁慈了。”

我说：“那我这个月的工资能发给我吗？”

业务主管拿出一张写满了数学公式的纸，让我看了一眼说：“扣除保险后，你这月的工资是负数。”

我说：“但是我记得公司说的是不给员工交五险一金。”

业务主管说：“是这样的，我们怕你失业后想不开跳楼，给你上了一份商业保险。”

我说，保险单能给我吗？

业务主管说：“不能，因为钱不是你出的，你只是被保险人，我们才是受益人，保险单必须由我们保存。”

我说：“那我出了意外能拿到钱吗？”

业务主管说：“这要看你是死是活了。”

我说：“那谢谢了。”

业务主管说：“不用谢，公司的企业文化历来是这样的。”

被开除后我彷徨失措，因为这份工作虽然赚钱不多，至少能支撑我活下去，失业之后我进入了焦虑状态，起夜的原因从被尿憋醒变成了被噩梦惊醒。而且这次失业让我的信心遭受了打击，导致此后的面试一塌糊涂，始终未能下岗再就业。

再次经历一轮面试折磨后，我最终决定放下面子，求助于人。经过左思右想，我找到了一个大学期间大家公认混得最好的同学。所谓的混得最好指的是换女朋友的频率最高，而换女朋友频率最高的主要原因是家里有钱。毕业之前的散伙饭上他豪迈地对我们说以后谁有找工作困难尽管找他，实在不行就安排进酒肉朋友的公司，干份体面差事。

最后我经他介绍，当上了理财产品销售员。

这份工作不仅不体面，甚至很不要脸，我们需要假装成银行的工作人员，向来存款的客户见缝插针地推销我们的理财产品。入职那天，经理告诉我公司要求统一着装，统一指的是与银行工作人员的西装样式尽量一致，具体什么样取决于你去的是哪家银行。

但我由于初次接触这类工作，并没有完全理解，还天真地问了一句：“怎么统一？”

经理说：“自己去市场买一身西装。”

我说：“什么牌子的？”

经理说：“带牌子的你买得起吗？只要颜色和银行工作人员的一样就行。”

那天晚上我去了趟批发市场，讨价还价后以100元的价格买了一身深蓝色西装，穿上后感觉自己神经了不少。第二天早晨到了公司，经理看着我的西装说：“好，年轻人就该这样。你看，穿上西装，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来，你上台给大家唱一首歌。”

我说：“我要不要先做个自我介绍？”

经理说：“当然要介绍自己，你看，台下的都是你的前辈，你一定要想一个办法让他们记住你。”

我信步走到前面，对着下面一片蓝色西装的海洋，热情洋溢地说：“大家好，我是新人，我的西装也是新买的。我大学毕业留在了这座繁华的都市，我一定能成功，我能超越你们！”

台下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经理高兴地说：“公司就需要这种新鲜血液。你给大家唱首歌吧。”

我清唱了一首《飞得更高》。

唱完后，第一排的一个大姐站起身，到墙角打开了一台收录机，说：“好了，新人介绍和表演完了，咱们今天的晨会正式开始。下面我们先来跟着音乐做一套自我暗示的操，做的同时别忘了一起喊我们的口号，来，大家把手举起来……”

在一片歌舞升平中，我完成了一个推销员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