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能好好写字不?
前一阵,在网上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则小小的新闻:
4月2日上午,语言学家、《咬文嚼字》杂志创刊人郝铭鉴过世,终年76岁。
而几天后,还有一则小小的不起眼的新闻:今日谷雨,亦是联合国中文日。
很少有人知道,还有一个让国人为之自豪的“联合国中文日”,如同鲜有人知,郝铭鉴的存在一样。
郝铭鉴1995年创办了《咬文嚼字》。主要内容为纠正媒体艺人、名家作品的错别字,有着“语林啄木鸟”之称。多年来,《咬文嚼字》坚持发布年度十大语文差错、十大流行语。
而“联合国中文日”,可能大部分国人都是第一次听说。想来也是挺可惜的。也许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中文就是每天都要用的东西,就跟吃饭一样稀松平常。至于今天的菜品如何,哪个菜多放了盐,哪个菜烧得有点糊,都是无足挂齿的事情。
其实我一直觉得,方块字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文字。且不论那些传承至今的古诗文言文,单就一个字一个字来看,世界上也没有比方块字更优美更雅趣更灵动的文字了。
说起波涛汹涌,必是水波飘渺一望无垠;讲到霜雪雾霭,必是云起云落意境朦胧;提及花草苗芽,必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可在如今这个任何信息都极易碎片化快捷化的时代,国人反倒不会好好写字了。在拼写取代手写的今天,多数输入法甚至办公软件都具备了自动纠错功能。然而,放眼望去,错字、语病、乱用成语、标点符号使用不当等种种语言不规范现象并不是更少了,而是更多了。
错别字出现最多的地方在哪里?据搜狗输入法统计,前三名分别是微博、门户网站、微信公众号,均来自互联网领域。其中,仅微博一个平台,就贡献了近70%的错字。
如果仅仅是为了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一点小情趣而故意为之,比如“耙耙”、“麻麻”、“小公举”等等,那倒也无伤大雅。我们不能说这样的文字有什么大的毛病,无非是将一些应该严谨表达的字眼披上了一层俏皮的外衣而已。
可问题是有些人真的不会写。是的,你没看错,他们确实是不会写。
比如那天有人发了这样一条朋友圈:
“今天是我从新上班的第一天。一想到我在也不能随便窝在家里过自由自在得日子,心里不经有哪么一点失落。下班时我卖了一杯奶茶,边喝边体会这辛福而平常的生活。”
不知各位看官感受如何,反正我是直接小叶增生了。
偏偏写的人还是一位安静的美男子。这很让我怀疑人生。
短短几句话里,竟然有七个错字。奶茶他倒是喝得爽,可对有文字洁癖的人来说,简直是莫大的酷刑,看完直接抑郁。
曾让人笑到抽筋的淘宝聊天记录,比如“能活(货)到付款不”,“我已下蛋(单)”等等,现在都已弱爆了。昨儿晚上,无意间看到这样一张图片:
图片来自网络见我半夜笑出了鹅叫,G先生也过来凑热闹。他一看也噗哧一笑,继而大言不惭地说:说得没错啊,我们家小G,也是泼妇产的。
瞧,一个错误的词语,最终引发了一场人身攻击。
就连某些名人,也饱受错字之苦。
比如撒贝宁。正确读音应该是“撒(sǎ)贝宁”,读第一声和第四声皆是错。领导规定,但凡节目中说错一字,扣两百。结果某节目中,对方一口一个“小撒(sà)”,叫得撒贝宁脸都绿了。再这么叫下去,这个月工资就要泡汤了。
如果说,权威机构所发布的文字是否严谨并不是我们这些吃瓜群众所能左右的,那么个人想要表达的信息准确与否,则全凭个人素质与自律程度。
我曾经在某文学网站做过一段时间的兼职编辑。有些人文采斐然,技巧够多,立场够硬,套路够深,就是对错字态度放任,随随便便一抓,就能抓出十几个。这就像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落了灰,任谁也下不去筷子。
那些混杂了苍蝇屎的文章确实让人恶心,可毕竟是通过网络发布的,谁也不知始作俑者究竟是阿猫阿狗还是披着羊皮的狼。而现实生活中的校对工作,也曾差点让我崩溃。
校对本身就是一个漫长而枯燥的过程。时间长了,就连看书看报,我都要忍不住捉它的错别字,关注它排版方面的细微错误。我几乎失去了阅读的乐趣。这真是一种糟糕的状态。
毕竟只是肉眼凡胎,偶尔我也不得不借助字典或度娘。看一些有趣的文字还好,权当是看书了,而那些枯燥无味的大段大段的说教,真是看得人崩溃。最怕的是校完了一遍,主任说,要定稿了,不放心,最后再看一遍吧!这才发觉,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把炒过的冷饭再炒一遍。而世界上最最痛苦的事,是当你把炒过的冷饭再炒一遍的时候,仍然会捉出错别字。这只能证明我的无能。那些隐蔽的错字散落在书中的某个角落里,当我跳过它们的时候,仿佛听到它们阴阴的笑声。有时我直觉有了疏漏,赶紧往回看,却仍然痛苦地做了无用功。
且不说那些错得离谱的,光看那些“的、得、地”不分,“戴、带”不分,“在、再”不分的,以及“名族大义”“臊首弄姿”“不能自己”,就足够让人连胡子都长出来。
有次碰到一篇某教师写的论文,通篇啰里啰嗦,好多语句不通,改得我痛苦万分,一张大圆脸几乎变方。最后我恼了,在那篇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文章后写下一行小字:“此篇也能发表,真乃咄咄怪事!”
可能是我的小情绪被主任发现了,他先在我面前就国人的素质高调愤慨了一番,转而又顺手给我戴了一顶小小的高帽,笑眯眯地说相信我一定能改好云云,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请务必,一定,必须,坚决,把它改好。
可见,不论是用哪种方式写字,纸质论文,或是网上冲浪,错字盛宴永远是你绕不开的那个梗。
每次看到那些让人如鲠在喉的错字,我就会想起小时候,试卷上永远有修改病句一项,母亲用食指轻叩我的卷面,微带愠怒地说:记住,这个字错了。
那些被硬记、被罚抄的日子,难道真的是错付了吗?
郝铭鉴先生曾说:“读者才是真正的挑错人。”
往小了说,规范写字,是自身的一种修养,素质的外在表现。往大了说,母语不仅仅是代表着个人的脸面,它还是中国文化之根。优雅而准确地运用它,才能最大程度地体现出它的价值,同时尽可能地减少词不达意可能会引发的尴尬与误解,使其真正成为国人乃至全世界的瑰宝。
说白了,一个人对待文字的方式,其实是彰显了其对待生活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