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二）

小学无惊无险地度过，升读初中。初中可谓我处于青春期和童年之间的阶段。那时大街小巷播放着“小天王”周杰伦的歌曲，同学争相传阅唱片的歌词单。和那些可爱的同学们偶有争执，却也非常和乐单纯。记得当时语文老师布置过一个半开放作文题：_____很简单。当时半成熟的我们，对爱情和初恋跃跃欲试的我们，当然有人没放过这个机会。PPT达人陶喆的“爱很简单”就被课代表随口说出来了。而我当时写的，不知道有没有损福报，是一个很不懂得惜福、不谙世事无常的题目：

活着很简单

我是一个早熟又早慧的孩子，脑海里想法总是很多。自我意识觉醒得早，于是很早就开始往形而上进发。可能是小学时不停看报纸副刊的积累，我的文字在班里也算是出类拔萃，即便不是堂堂范文，也别具一格。因此，把这篇作文写好不是难事。让我有点哭笑不得的是这篇文章里的论证，当然，那也只是那时的我的想法了。为什么说这时依然是我的童年乌托邦呢，因为当时就活在一个安详宁静带着彩虹色泡沫保护罩的美好世界里呀。

我记得我举的例子也就是身边的人。比如我堂哥的女朋友，毕竟当时我身边也没有什么外来的朋友。当时我说道，

很多人都是平平常常地长大，无惊无险地工作、结婚、生子；哪怕没联系的，过了几年也是平安无事顺其自然地生活着。甚至说到生命是伟大而坚韧的，我们可能会受伤甚至残疾，生命都一直在奋斗着不至于死亡。

其实有时想想，能有过这样单纯幸福的时光也是非常美好的事。人不轻狂枉少年，童年那更应该是最甜蜜的时刻了。世界待我如此地好，以至于我总以为这会一直继续，以为顺遂心意如此容易。殊不知，那是眼界狭小、未曾观过世界的苦难，也是身边的人多福气。一言蔽之，

当时只道是寻常。

初中的年头，也听说过身边同学经历家人的去世。大概是因为生病，A同学的父亲过世了，和妈妈相依为命。当时觉得也挺可怜的，A妈妈就守寡了。毕竟守寡这事，之前更多都是来源于电视里的武侠故事。这次发生在身边同学家里。当时的班主任因此还特别照顾A，我们这些同学也会和她说说话。但毕竟死亡，对很多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还是挺遥远的事。所以我在表示关切的时候，也免不了有点忐忑和害怕地询问着。A倒是不怕，眼神生来带着点失焦和淡定，描述起来，说火化时会看到骨头，大概有点血肉的原因，会呈现橙红色吧。想想，即便偶尔吵闹，有家人父母的疼爱，还是非常值得感恩的一件事。不仅仅是孩子失去了父亲，妻子也失去了丈夫。一路走来，我有时也忍不住念起A，想着她这些年过来是否过得辛苦。

上面这个其实看起来也算小事了，如果和下面这个相比。原本我不愿把这个回忆放在这里，但转念一想，这也可谓是实打实的生与死，是的，确实是“生”与“死”，而不是死亡本身。这事带来的冲击更多是恋爱、性、成长、生子方面。人皆事生，其实此事暗地里确实也是一堂震撼的生死课，尤其在我接触宗教和一些怪力乱神的概念后，人后不时回想。

这件事用血的代价说明了一些事，即便有些教训仍不够警醒。却因为此事，那之后我在书店随意翻开当时爆款“悲伤逆流成河”时，以及观看前阵子很火的青春疼痛电影时，因为有参考的经历，而多了一份熟悉，少了一份惊讶。一个曾和我很要好的同学B，曾经有过一个孩子。那时，对于不谙世事的我冲击异常地大，以后我会再专门写一写B的故事。那个可怜又无辜，不被祝福的小生命，我曾经和她在同一个时空共处，隔着她妈妈的肚皮。大概也就存在了五个月。这个生之因缘大概我也听闻过，那个死的结果在当时看来也是无奈的必然。因为生的因缘对普通孩子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冲击。爱情的萌芽，当时我们都跃跃欲试地探索着。性，实在是太高阶的科目。此事之后，我发现，什么年纪做什么事，其实是最好的活法。总想超前，不异于亲手扼杀本该享受纯真的年华。虽说偷尝，未必会有禁果。而冲动和鲁莽，确实铺就了一条异常难行的道路。仿佛走在塌方的山体边，谁也不能保证，石下亡魂会不会是自己。

人本性还是自私的。因为生之因缘的冲击，且死之结果的必然，我并未过多地留意这个死亡。或者说，当时我尝试消化整件事，而生，作为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得到更多的关注，毕竟对当时的我来说，这已经是禁忌之地。更遥远的死，虽然也是必经之路，却因为距离暂时放在一边等待消化。这个生，曾经那么地活跃，力证她的存在。那校服下掩藏的曲线，加倍的午饭，无法跑步的体育课。还有那个因为死亡到来的挣扎。这个死亡来得如此没有选择，以至于让人忘记这也相当于亲手的扼杀。确实也有耳闻，其他班有同样遭遇的同学选择生下孩子的。这个选择，是正当的权力和自由，还是赤裸裸的谋杀；是自私的借口，还是负责的挽救。至今，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政党都争论不休。无论如何，这是一次死亡。无论生有多短暂，无论过程有多残忍。

这种悲剧，很难说是一个人的错。一个人的无知，一个人的无情。不被祝福的生命，注定分离的两人。如果真的有灵魂，这个孩子会不会紧追着那个鲁莽的爸爸，会不会原谅这个瘦弱的妈妈。现在这个年纪，同龄人也差不多开始组成家庭享受天伦之乐。小时候笑闹着要当干妈的玩笑，也将在几年陆续变成现实。那些不痛不痒，甚至故意装疼的青春“打胎”电影和故事，都不过是强行将有价值的东西恶劣地撕碎，以求哗然。那些人造激素般的桥段和情节，都并不知道，现实世界中，那是一段欲说还休的阴影，紧随不舍的手尾，痛彻心扉、伤至切肤的经历。毕竟，那是一个生命，那么亲近的生命。顽强又不请自来，脆弱得可强行抹去。不仅仅在当事人的心上划下一条不浅不深、万劫不复的伤疤，也将在身旁的目击者敲响了丧钟般久久回荡迟迟不歇的鸣响。

生与死的路上，原来世人不仅仅是亲历者，有时甚至是被造化玩弄的，亲手操控着生死的造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