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

小时候的月饼似乎更大些，更薄些，更像月亮些；你想吃月饼想得流口水，祖母却不着急，慢头斯理，那“祭月、拜月、享月”的程序一个也不能少；你眼巴巴的望着，祖母却不理会，仍然沉浸在那庄严肃穆的仪式里，非一个步骤一个步骤走完不可。

小孩子瞌睡多，放在平时，山三早就耐不住爬到床上四仰八叉的大睡去了，但今天不同，有月饼吃哦！他打着哈欠，一心盼着祖母的小脚迈得更快些，那些“装模作样”的虔诚仪式更快些结束，甜甜的月饼更快些到嘴。他也不理解，吃个月饼，干嘛费那些“无用”的手脚？吃了不完事了？你越着急，越费解，祖母似乎越慢，她一时望着从容、皎洁、优雅知性的月亮，一时看看小桌子上碟子里的月饼，一时望着被月亮的清辉罩着的山野，一时望着馋得不行的孙辈们，她笑了，似乎在说，你们着急，我偏不着急呢！

山三的瞌睡虫似乎在附体，他坐在八仙桌的长凳上，一下一下地，那沉重的脑袋似乎越来越沉重，那细小的脖子似乎支撑不起，他的脑袋“砰”的一下磕在桌子上睡着了……好多月饼啊！又白又圆，又酥又甜，“格嘣”一声，坚硬的月饼把他的门牙磕掉了……

“吃月饼，吃月饼啦！”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的欢呼声把他的瞌睡虫弄跑了，他涎着口水，揉着眼睛，拼命去寻月饼。忽然，他母亲拿来一小片似豌豆的月饼，笑盈盈地说，吃了吧。大失所望之下，山三来了气，径直往床上走去。“不吃？好！我赚到吃了！”立马塞到嘴里美滋滋地吃了。他祖母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掏出一块略大些的月饼来，哟！华伢子，人小脾气大嘛！这是一块最大的，专门为你准备的，快吃了吧。他祖母拿出一块略大些（其实大不了多少），在他面前讨好似的晃着。

山三其实想吃得垂涎三尺，赌气往床上去只是做样子，便顺坡下驴，就势下了台阶，高兴地接了。那月饼非常坚硬，石头似的，也不知道祖母是怎么切的。大概是拿刀放在上面，用斧头敲出来的吧？他含在嘴里，待月饼慢慢化了，确实是又香又甜，比在梦里还要好吃……

几十年后，月亮还是那月亮，中秋还是那中秋，“……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但物是人非，祖母和母亲的音容笑貌一一在山三面前交叠出现，祖母迈着小脚，在月华如水的屋门前虔诚拜月；母亲笑盈盈的，“不吃？好！讲斯文，我赚到吃了！”

山三在今夜少见地吃了一个月饼，大概有替祖母和母亲吃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