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儿理发店
凡是见过红儿的人,没有不夸她是个美人坯子的。
红儿生就一副鹅蛋脸、毛毛眼,还是个高挑个儿。最令人羡慕的是她那长过腰际的一头秀发。红儿把头发染成了板粟色,有时把它们简单地扎在脑后,有时又高高地盘在头顶。反正不管怎么拾掇,都让人觉得好看。
红儿在镇上开着个小理发店。
红儿不仅人长得漂亮,待人也很诚恳,不端架子。
记得我儿子刚两岁多一点时,有一次我去她那儿染头发,儿子在旁边玩。我一时没注意,儿子也没吭声就把一坨大便拉到了她理发店的地板上。
我发现时,很不好意思,就生气打了儿子几下,一边忙着要收拾地上的粪便,儿子在旁边哇哇大哭。
红儿连忙夺过我手里的笤帚,把儿子拉到我怀里,让我先哄儿子,她自己把粪便打扫干净。一边打扫还一边安慰我:“小孩子,他懂个啥?别吓着孩子。”
你看,红儿就是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好人。再加上她手艺确实不错,价格也公道。因此,我周围的好多邻居,都去她那儿理发或是染头发。
农村人就是这样,讲究实在、将心比心,你对我好,我就加倍地对你好。
时间长了,大家也都成了熟人。一次染头发的间隙,红儿和我聊起了她的一些往事。
说起来,红儿也是个苦命的人。八、九岁时没了父亲,母亲一个人把她和弟弟拉扯大,自然是不容易。红儿说,小时候,她和弟弟去捡过破烂;也捡过人家吃剩的西瓜皮,回来洗净晒干了可以卖几毛钱1斤。她还做过餐厅的服务员、干过护工,最后才学了理发。觉得有个手艺,挣钱容易点,好照顾母亲和弟弟。
……我听了不由地叹惜,这世上又有多少苦命人呀!
那以后,我经常在红儿的理发店染头发,顺便聊卿天。红儿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说话柔声细语的,让人感觉很舒服。就像是自己的一个亲人似的。
大概是年前,腊月十五左右吧(那时还没发现疫情),我像往常一样,准备去红儿那儿染头发。要过年了嘛,谁都想把自己拾掇得漂漂亮亮、利利索索的。
没成想,理发店的卷闸门紧锁着。我想着是不是红儿临时有事,还准备拨打她门上留的电话号问一下,看她什么时候能来,我好等她。
还没等我打电话呢,隔壁日杂店里胖胖的老板娘就走出来跟我说:“你是来理发的吧?理发店都一个多月没开门了。”
这是咋回事呢?腊月里,年关月近,正是做生意的好时节,红儿去哪儿了?
正好我要买些日用品,于是我就随老板娘进了日杂店,想着顺便边打听一下红儿的消息。
结果还没等我开口,刚进店门,老板娘就凑到我跟前,闪烁着她的小眼晴,撇着她厚厚的嘴唇,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你们不知道吧?喜欢人家的人多的是。年前跟外地人跑了。”她说的是红儿。
这多少有点意外。农村人说的“跟别人跑了”的意思就是丢下自己的男人跟家庭,跟别的男人过日子去了。
这怎么会呢?红儿看起来绝不是那样的人。再说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呢!
后来回来又一想,这大概是早晚的事。因为谁都知道,红儿的男人大龙,是个拈花惹草的人。
大龙原来娶过一个老婆的,就是因为这个,才和大龙离的婚。离婚时还丢给大龙一个女儿。
谁知道大龙行了狗屎运了,又遇到了红儿。鬼知道他怎么把红儿哄到手的。红儿比大龙小八九岁呢!
红儿一来就做了后妈,还给大龙又生了一儿一女。而且村里人都说,红儿对大龙和前妻生的女儿比她自己的一儿一女还亲、还娇惯。
人们都以为,大龙碰到了红儿这么漂亮、性格又好、又能挣钱的女人,该知足了。谁知道,他死性不改。
大龙原本就是跑大货车的,经常在外面。红儿也管不住他,索性不理他。可毕竟是夫妻,这种事,搁谁身上能放得下?
也可能是生气吧,或许是一种报复心理。一来二去的,红儿就和来她店里理发的那个外地上好上了。那个人在镇上承包有工程。快过年时,红儿和那个人一起回了他的老家。据说是南阳什么地方,也没出河南。
听说红儿的事情后,我很是惋惜。以为从此后再也见不着红儿了,也不能让她给我染头发、剪流海了,更为她的一双儿女叹惜。没妈的孩子,谁来疼、谁来管呀?
哦,我还忘了告诉你了。红儿的女儿和我儿子在一个班里。自从上网课以来,很少交作业,老师老在班级群里点名批评她。可怜的孩子!
你别说,世上的事它还真让人难以预料!
就在我还在为红儿的一双儿女难过,不能释怀时,也就在昨天,我又去镇上染头发时,竟意外看见红儿盘着高高的发髻,春风满面地招呼着前来理发的客人。一切如旧。
这样很好,我在心里说,做母亲的,谁又真正忍心抛下自己的儿女呢?
红儿回来了,我打心眼里高兴。但不知为什么,这次,我没去她那儿染头发。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去。
下次我去染发时,红儿的理发店不会再关门了吧?
为了她的一双儿女,我希望理发店的门永远开着,永远看见漂漂亮亮的红儿守在店里。但为了红儿,我却不这么想。
算了,还是希望红儿那小小的理发店,永远开门大吉吧!
(活在世上,真正了解一个人很难。也许我们永远只看见她的笑靥如花、风平浪静,而不知道她内心深处到底结了多厚的伤疤。也很难以一个简单的标准,来评判一个人。
正所谓,“幸福的人生,大多相似,不幸的人生,各有各的不幸。”我总觉得,只要她不危害别人、不危害社会,她就不是一个坏人,就不妨碍我们做朋友。难道不是吗?
好多时候,无能为力的我们,只能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对这个世界多一点怜悯之心,仅此而已!
有时想想,又觉得是杞人忧天。没看见桃花已红了,柳儿已绿了,“小玉阑干月半掐,嫩绿池塘春几家”?何不去草地上打两个滚儿,鼓起腮帮子吹一朵蒲公英的种子,看它在风里自由的飞扬,管他什么大人小孩呢!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