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饭和油盐豌豆
肉圆子
我小时候有好吃之名,经常被说:好吃佬,油盐炒,炒地锅里没得油,炒地眼雨(眼泪)巴巴流。
大恩妈家炸肉圆子。我守在旁边,出来一笊篱我就一颗接一颗地吃,略无停顿。燕姐和雁无痕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都扭着脸走了。
回家被我爸大骂一顿:“……再想吃你也要给我忍一哈再吃啊,呛哴能不停哩?呛啷能别人炸多少你吃多少呢?炸一钵子你吃一钵子?炸一百(我爸大概觉得一百个对我来说,不算夸张,只得调整数字),一千个,一万个,你吃一千一万个?……是啷搞地怎丑(怎么搞得这么丑),是啷搞地怎浩吧(怎么搞得这么馋)?每天没给东西你吃吧?这屋里的人都快被你丢完了!”
我心想:说了你也不信。我也想停,但就是停不下来。
妈妈说前湾的皮蛋。去他外婆家玩,他外婆买了五个糖饼在家里。皮蛋吃了三个就实在吃不下了,看着剩下的两个糖饼,气得要死,最后在每个糖饼上都咬了一口。
又去别人田里挖胡萝卜,挖到一半,田主人回来了,说,小杂种,再挖我田里的胡萝卜,不打死你!胡萝卜挖不出来,别人又赶来了。气得要死,最后撅起屁股在露出一截的胡萝卜上咬了一口。
妈妈大概觉得和皮蛋相比,我还差得远,我那点事迹都不够流传的。所以当我爸骂我的时候,她并没有帮腔。
稀饭和油盐豌豆
农忙时节,大人都在田里干活,所以屋里整天没人。大恩妈家的大门旁边经常挂一双布鞋,大门钥匙就放在鞋子里。鞋子里没有,那就必定在旁边的窗户旮旯处。
灰锅懒得拿钥匙开门,带我从大门下面的缝隙间爬进去。来到厨房,打开橱柜,里面有一大钵稀饭,一碗油盐豌豆。
灰锅捧起稀饭先喝一大口,推给我。我心想:不就是一碗稀饭吗,值得钻门入户的?是啷搞地怎丑,是啷搞地怎浩吧?小恩妈屋里的人都快被你丢完了……
接过碗来喝一口,再拈颗油盐豌豆搁嘴里嚼了嚼:恩,确实有点滋味。再来一口稀饭……一来二去,稀饭和豌豆都见了底。
多年后,大恩妈说:“忙了一整天呐,又累又饿,热得要死,就想快咔回来喝两口稀饭。打开橱柜一看,一个狗舔光。第二天又看,又是个狗舔光。他地姆妈吔,想死的心都有……”
我们一时的嘴馋,却给大人带来这么大的伤害。这是小时候根本想不到的。
撒路
不在家好生吃饭,端着碗到处跑的,叫撒路。
傍晚,很多人会把桌子端出来,到外面吃饭。我们家没这个习惯,只在厨房吃。厨房的环境,视野,空气质量都不如外面。年纪小又没什么建议权,说了也没人听。所以一直以来,都引以为憾。
撒路可以有效解决这一问题,而且还可以去别人家夹菜吃。别人家的饭菜就是香:响林家的酱萝卜丁子好吃;梅吖家的腌洋姜好吃;
冰狗家的炖白菜好吃,他们家还炒西红柿,小小的青西红柿,摘下来和青椒一起炒。我心想:他们家可真穷,菜都不够吃了,西红柿都等不到红。
苍白话家只有稀饭和盐菜,不属于别人家的菜。
红原说:见到别人家吃鱼,就端着碗站在旁边看。有时候别人给夹一筷子,有时候一筷子都不给夹。不夹也没关系,硬是站在那里看着那条鱼,直到把自己碗里的饭扒完……
我心想:是啷搞地怎丑,是啷搞地怎浩吧?你这都要超过我了。二爷屋里的人也要被你丢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