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照亮

上小学时，同学都是自己同村或同一个大队的，大家来自同一个世界，吃、穿、玩和家庭出身都没有区别。

上初中时，我们班来了几个城里的女孩儿，她们都长得细皮嫩肉，皮肤白得好像没有见过太阳，头发乌黑发亮，一看就是城市人。长大后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吃饭营养好。而我们这些农民子弟一走出校门，不是要做家务，就是要去地里风刮日晒地干活，吃的是粗茶淡饭，一年到头儿见不到水果，更不要说肉了。所以，我们都是一脸菜色，黄巴巴的，皮肤粗糙自不必说，这还不算，手上五个指头根儿磨得都是硬硬的茧。洗衣粉洗出的头发又黄又干，发捎开出的叉能把一根头发撕成两半儿。

那几个城里女孩儿在我们班如鹤立鸡群，不管长得美与丑，气质都很好。事实上，那时我还不知道气质这个词，只知道他们着装得体，走路优雅，说话柔声细语，他们见多识广，很会聊天。他们学习都不勤奋，我们也觉得他们不需要勤奋，因为他们生活得像仙女一样幸福，所以不管考多少分，他们似乎都不在乎。不管他们考多少分，我们都觉得跟他们有很大差距。

上了高中，我们班非农业子女很多，就像《平凡的世界》中的田晓霞和林为民，非富即贵。

虽然到了高三，走读的他们仍然踩着预备铃声进教室，不肯早进教室一分钟。下课时，他们会悠闲地站在走廊上聊天，吃、穿、玩是他们永恒的话题。

在那几乎没有希望考上大学的九十年代初，他们成了照亮我前方道路的光。我暗下决心：一定要破釜沉舟，考上大学，我不想再像父母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艰辛地生活，我也要当非农业。

对于农村家里、地里十八般武艺都练过的我来说，从来不觉得学习苦。说心里话，那时我很讨厌放假。假期里不是干家里的活，就是干地里的活，并且永远也干不完。每天从地里回来，不是一身黄土，就是一身臭汗，汗流在被玉米叶划伤的脸上的滋味有多酸爽，没掰过玉米的人是难以想象的。所以，我每天都在掐着指头算日子，盼望着开学。

对农村孩子来说，能坐在教室里学习，风刮不着，雨淋不着，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啊！

那时，看到我们学校的女老师每天换一套衣服，一周都不重样，春秋天的衣服多得让你怀疑都没穿过来一遍儿这个季节就过去了。再加上他们渊博的学识，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会幻想：我将来如果考上了大学，毕业后也要当一名老师，我也要给自己买很多漂亮衣服，我也要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城里人。

那些非农业同学和漂亮的女老师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他们曾点亮过我的梦，照亮过我前方的路。

后来，我真的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被分配到农村一所高中教书。

再后来，跟我的学生们聊天，他们告诉我："老师，你知道吗？对于我们那些没有见过外面世界的农村孩子来说，那时你们又优雅，又漂亮，你们就像一道光照进了我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