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
图文|水抹微云
山西碛口老街(代用)2018年12月8日 星期六 阴
我们一直在谈论一个老街,在汉江中游某段江堤的下面,有几条狭窄的街巷,街道两旁是各种店铺,低矮老旧。因为附近人家多姓“刘”氏,故名“刘集”。
这个“刘集”老街,是我们小时候曾经多次光顾的地方,虽已离开多年,但关于这个老街的传说却一直生生不息:
老街唯一的铁匠铺里有个张铁匠,能打出锋利无比的菜刀。附近的住户,家家的案板上都插着一把他的作品。
谢家豆腐坊的父子们产出的豆皮薄如宣纸、韧似锦绵。过年时,拎二斤谢家豆皮,可是外出送礼的稀罕物。
周家炸货铺里炸出的油条丰满金黄,香气扑鼻。谁家妇女坐月子,必定会买上一篮油条,再配上两斤红糖,那可是当地女人补气补血的圣药。
即便是布匹店里俗艳的大花布,红红绿绿的,也在记忆里大俗大雅美得晃眼。
老街店铺的门脸全用一块块竖着的木板拼成。老旧的灰黑色,好像过去沉重的时光都落在这些门板上,深深印刻,挥之不去。
过年的时候,灰黑色的门框上,贴了红色的对联,那些沉重的光阴便也好似年轻活泼起来。
那时鞭炮也能燃放,一阵噼里啪啦震耳的声音过后,空气里便升腾起呛人的青烟,以及满地鞭炮捐躯后留下的红色遗体。
我们回忆着那些细节,像回忆一个童年熟悉的伙伴。他离我们很近,却又那么远。
时光过去了很多年,这个周末,我们终于踏上记忆中的旅途。江风劲吹,红尘作伴。
故地重游时才发现,江堤下的那片老街,已经改头换面。铁匠,豆皮,油条,只成了睡在回忆里的一个梦。
在故地,我们以为会走在狭窄的石头街面上,而事实是走在宽敞的水泥路上,两旁是花花绿绿的小超市,挤满桌椅的小餐馆,还有移动营业厅,时尚小家电。
记忆中灰黑的木门,狭窄的街道,绵薄的豆皮,在凛冽的江风中渐渐模糊,以致消逝。只有门框上对联破旧的纸片,在风中颤抖着,似乎证明了某段时光的存在。
街面上一桌一桌的人正打着麻将,他们一边出牌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紧盯着我们:“你们这些人东张西望是做什么的,莫非要起什么歹心?”
我们小心地向打麻将的人询问着老街的信息,他们不耐烦地解释:过去的那些破烂谁还去住?早拆光了,有钱了都盖起了新楼房。
仿佛老街是他们好不容易摆脱的一个梦魇,居然有人还恋恋不忘。
虽然失望,我们也只好不露声色,在街头慢慢走着,企图发现一丝往日的踪迹。
在街道的尽头,有一个破旧的院落。黑瓦的屋顶已经坍塌,露出腐朽的椽子。屋后的院子里荒草丛生,只有两棵水杉和一株银杏树的叶子开得正旺,在初冬的蓝天下灿烂辉煌。
这个老院的主人,应该是离开本地去了远方,所以无暇顾及老家的房子,以至无意中留下了一些过去的影子。
也许,能见证老街过去时光的就只剩这个老院子,以及院中的水杉和银杏了。
老街我举起相机想拍下这个唯一的记忆,突然一个女人冲过来诘问我:这又不是你家东西,拍什么拍?
是啊,这里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谁给我的权力到处乱拍?
记忆里的东西就是最好的吗?谁愿意活在破旧的过去,而拒绝崭新的未来呢?
老街走上江堤,江风依然凛冽。我知道,有些回忆既然已经走远,就不要再去寻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