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鸟与候鸟
文｜女钢铁侠
同学聚会就要结束了，晚上的KTV狂欢夜，将是我们在这个城市最后的疯狂。
KTV包房里，我们20多个中年人，已然没有了昨天刚见面时的寒暄客套，完全御下了身上的伪装，又像当年在寝室里一样，大吼大叫，鬼哭狼嚎，撕扯着破锣一样的嗓子，跟手里的麦克风较劲。
我大概有十多年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了，新歌只记得旋律，却不知歌词所云，看来我是真的老了。看着胖刘站在舞台上歇斯底里地唱着那首《朋友》，我突然有一种回到从前的错觉。
此时，我无心唱歌，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坐在斜对角的小蔓，这次同学聚会，是我们分开20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从昨天到现在，她似乎一直在躲着我，好几次和她擦肩而过，我刚要张嘴说点什么，她却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假装和别的同学说话去了。
七彩的灯光底下，她的脸忽明忽暗，她还像当年那样美丽，岁月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是成熟了许多。
见她从沙发上起身，向门外走去，我也假借去卫生间，从屋里跟了出来。只见她在走廊尽头的一扇窗户前停了下来，双手拄在窗台上向外望着。
我也在她的旁边停下来，顺着她望去的方向，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美丽的霓虹在高楼间像跳跃的音符，一闪一闪，变幻着彩虹般的光芒。
我保持着向外望的姿势，说：“20年前，这里可没有这样繁华。”
小蔓说：“是啊，一切都变了，我们也老了。”
我说：“我们不仅变老了，还变成了陌生人。”
小蔓愣了一下，说：“相隔20年，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我把视线转移到她的脸上，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经放下了，只是想和你叙叙旧，参加这个聚会，只为见你。”
小蔓沉默了一会，继续望着窗外，许久才说：“要不是当年我爸谎称生病，让我回去，我们或许现在还在S城。”
“什么？当年你爸生病是假的？”我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嘴唇一抖一抖的，不知说些什么好。
“那天，我收到我爸的电报，连夜就坐火车回去了，可是一到家，看到我爸好好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问他为什么要骗我，他说不用这招，我还不能回去。”
“我父母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一直希望我留在身边，他和我讲，我家邻居张大爷在那之前得了脑出血，孩子没人在身边，没有及时送到医院，不到60岁就去世了，等他儿子回来，一切都晚了，就因为这件事，他执意让我回到南方，留在他俩的身边。”
“百善孝为先，如果我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对父母不管不顾，我的良心会受到一辈子的遣责。”
“所以你就离我而去？原来我在你的眼里一文不值！你知道吗？你走后，我一等就是五年！五年啊！人生能有几个五年？”我越说越激动，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仿佛两人还是曾经的那对情侣。
小蔓又要说什么，我不想继续听下去，窗外的霓虹一个个地熄灭，整个城市暗了下来，对面高楼上的时钟显示11点，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独自回到包房，台上的眼镜王正在唱那首《偏偏喜欢你》，多么熟悉的旋律，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我们哥几个不知道一起唱过多少遍，如今再次听到这首歌，恍如隔世。
还记得那天，我们买了两箱啤酒，在各种掩护下偷偷运到了寝室，我们喝到了深夜，不胜酒力的我喝了四五瓶，喝得我走路打晃，说话舌头发硬，我被大家骗得说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秘密，我说：“我喜欢王蔓，但是又不敢向她表白。”
他们知道我的秘密后，商量着帮我把这事摆平，他们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第二天上午是英语听力课，进入听力教室要求换拖鞋，住在我上铺的海子一直负责靠近小蔓，观察哪一双是她的鞋，然后在小蔓脱鞋走进教室的时候，把她的鞋藏到了教室的垃圾筒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收到了，连忙低下头，戴上耳机，听里面的英语录音。那节课，我紧张得要命，老师讲的什么我都没有听进去，苦苦挨到了下课。
同学们都站在门口等着穿鞋，穿好鞋子的一个个走出教室，唯有小蔓找不到自己的鞋，小蔓急得都要哭了，下一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但是她还穿着袜子在屋里到处寻找。海子则假装帮忙到垃圾筒里去翻找，大声地说：“里面没有鞋！”
我看了一下表，见时机已到，对小蔓说：“王蔓，走！我背你！”说完弯下腰去，等着小蔓爬上我的背。小蔓开始不肯，她说：“这多不好意思，怎么能让你背呢？”
我说：“没事，快上来，马上要上课了！”这时同学们都走了，我那几个同党也识相地跑着去上课了。我拉过小蔓，硬让她爬上我的背，背着她向阶梯教室走去。
我心里想，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鼓足勇气，扭头对她说：“小蔓，做我的女朋友吧！”
小蔓没说话，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和我贴得更近了。从那天以后，小蔓就成了我的女朋友。
我记得她生日那天，我为她在电台里点了一首歌，就是这首《偏偏喜欢你》。所以每每听到这首歌，寝室的哥儿们就在我面前起哄，喊着小蔓的名字。
要不是收到小蔓父亲的那封电报，我俩可能都已经结婚了，自从她回家以后，她就人间蒸发了，那时候，没有联系电话，从此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那时的我就像一只可怜的留鸟，傻等着那只候鸟回来与我相聚，苦等了她五年，杳无音信，无奈，在父母的压力下，我回了老家，又找了个女朋友，结了婚。
前两年，婚姻的失败，再次唤醒我对小蔓的思念，时常回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就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
看到同学们还在一首接一首地唱着，我实在不想再呆下去了，提前回了酒店，等我醒来已经是上午9点了。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我连忙滑开手机，是我们寝室的老大打来的：“喂，李楠，你赶快起床，小蔓是中午11点的火车，你去送送！还有，小蔓一直没有结婚，你知道吗？好了，不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老大把电话挂断了。
听完老大的电话，我突然有点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蔓竟然一直没有结婚！我赶紧穿上衣服，洗漱完毕，飞也似地离开了酒店。当我到达火车站的时候，时间已经是10点10分了。
我在候车室里努力寻找着小蔓的身影，终于在第3站台的候车室里发现了她。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往进站入口的方向望着，我走到她的近前，叫了一声：“小蔓！”
她先是一愣，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随后我看到她的眼里有泪光一闪一闪，她尽力微笑着，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说：“没想到你能来。”
我张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她的头发还是那样的柔软、清香，我对她说：“小蔓，嫁给我吧！”
在我的怀抱里，小蔓用力地点着头，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