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一点,反而会过得更幸福
小时候没觉得二婶是个什么有特殊技能特殊优点的人物,长大后越发觉得她那种淡然简单的处事生活在现在的快节奏生活中是很难得的。
二婶说:“我这个人确实很懒,这辈子怎么做的还算勤奋的一件事就是,怎么让自己更舒服一点。”
懒一点,反而会过得更幸福我二叔第一次见二婶柳钰时,她处于失恋状态,我叔那时是个修理工,给她修水管,她就缩在床上,地上大半都是水,二叔修完水管后找她要钱,她两眼无神,半晌才回一句:“我没钱。”
二叔顿时就愣了,他第一次遇到有人可以赖账说得这么直白的,而且还是个顶漂亮的女人,他干脆站着不走了,可中午了,柳钰依旧精神涣散,默默无言,二叔的肚子却咕噜叫了。
他想这钱暂时是比较难了,转念一想要不直接在这吃一顿饭,那钱就当饭钱不要了,柳钰点头说:“好!”从床上下来,走进厨房,拿刀剁吧剁吧,不久就闻到一股香气,二叔咽了咽口水,结果柳钰只端出了两碗饭过来。
二叔看着碗里的青菜大米混在一起,又傻眼了,这女人该不会不会做饭吧?他硬着头皮吃了一口,还是忍不住点头道:“你这饭看着挺奇怪的,味道倒是挺正的。”
柳钰一听立马两眼发亮,就给他多盛了几碗,她平时是卖菜维持生活的,自打男友出轨跑后,她就得自己进货出摊,二叔经常去帮忙,后来就好上了。
在乡下结婚后,她没有再回城里,水果摊生意并不好,但她这人挺有意思的,嘴巴喳喳特爱讲话,每次去地里干活,一路上见人就要聊几句,等到地里的时候,我爷爷奶奶二叔他们都干得快完了,她加进去干一会儿活,就到吃饭时间了。
然后其他人都要回家吃饭了,爷爷奶奶叫她回家吃饭,她不好意思,就继续干让他们先去吃,她再干一会,然后等她回家,爷爷奶奶饭菜都做好了,吃得也差不多了,她还没吃呢,就将就着吃点。
爷爷奶奶不喜欢她的懒惰,可她脾气不好,人长得不错,会打扮,又能说会哄,把二叔把得乖乖的,基本上都听她的话,两个老人又宠二叔,怕二叔不高兴,也就多让着她些,干脆就让她负责送饭了。
然而她做的饭总喜欢尽可能地省事偷懒,能糅合的就不分开,往往送到他们面前的菜饭都是结合在一起的,爷爷奶奶刚吃时还没觉得怎样,这吃几天就腻了,强烈要求换个口味。
懒一点,反而会过得更幸福行,她还真给他们弄了个下饭的菜,油炸花生知了猴,知了猴是从树根树干上捉下来的,为了防止知了猴继续变成知了,她专门把它们泡在盐水里,当然也是为了清洗知了猴,因为知了猴含有很高的蛋白质,吃多了会腻,她就没抓多少,配着花生米一起炒。
炒熟的知了猴夹在花生米中,就像知了猴在抱着花生米吃。
爷爷下饭之前忍不住瞪了瞪眼,奶奶也有点忍着黑脸,夹了一筷子,眼中的不满才慢慢放下,沉默不语,爷爷也咯嘣咯嘣地嚼着花生知了猴,默默不语。
她这人喜欢把一种东西做出好多种花样来,比如花生,炒花生,煮花生,凉拌花生,花生芝麻馅汤圆。
再比如南瓜,嫩南瓜切丝加葱炒着吃,老南瓜蒸着吃,甜甜的,剁吧剁吧混着糯米粉揉成团,炸着吃,酥软甜腻,我们小孩最喜欢吃这个,还有南瓜馒头,南瓜包子。
我爷爷和二叔则喜欢吃她做的黄豆焖鱼种,黄豆闷排骨,黄豆焖腊肉,就是把黄豆放进热油锅翻炒至有些焦黄,加小半瓢水,放入排骨或鱼种焖一段时间,再放青椒葱姜翻炒,有时候懒得放盐就加点自制蒜蓉豆瓣酱。
她很少下地干活,穿漂亮的衣服,做头发什么的,偶尔也需要花钱,就算不花钱,爷爷奶奶也有些忌讳,怕人嚼舌根说三道四,又不好禁止她打扮,就总想找些事情给她做,就让她洗衣,喂鸡喂猪。
她洗衣服不喜欢搓,就锤,把扣子都锤烂好几个,喂猪喂鸡也随随便便从地上弄些野菜草烂菜叶来,剁吧剁吧混着一家子的洗碗水剩饭剩菜,再加点玉米糠搅拌,倒在食物槽里,鸡和猪吃得叫那个香的,然而就这样她喂出来的猪和鸡都比奶奶精打细算喂的好。
不过她不想每天弄这些事,就想像在城里一样天天坐着收钱,恰好村里新建了市场,她给二叔吹耳根弄了个菜摊和水果摊,又让二叔把家里一块地改造成鱼塘,南方天气变化没北方那么大,养鱼相对容易些。
他们没有什么经验,就选择养鲶鱼,这种鱼生命力比较强,村里有养蚕的,平时会把病蚕扔掉,她偶尔会拿去喂鱼,鱼塘里还养些小鱼小虾,田螺什么的。
鱼塘基本上由二叔和爷爷打理,她就负责在市场上摆摊卖菜卖水果,日子过得清闲自在。
从那以后,家里的经济也宽裕起来,她的漂亮衣服也多了许多,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做自己摊位的门面。
后来二婶给二叔生了一儿一女,爷爷奶奶对她的看法才消了许多,有一种几年前怎么看她都看不爽,几年后就习惯了的感觉。
孩子每天早上有鸡蛋和牛奶吃,但鸡蛋吃来吃去无非炒,蒸煮,她嫌炒鸡蛋太油,煮鸡蛋要么太硬,要么就太淡,蒸鸡蛋又太嫩,而且也容易腻着,而喝牛奶呢,她喝不惯,孩子也不喜欢喝,嫌有味,不好喝。
于是她捣鼓出了“奶蛋甜食”,那天她热了牛奶,结果孩子不愿喝,留在那都凉了,她正好要蒸蛋,就突发奇想把蛋清加到放凉的牛奶里搅拌,一起蒸,加些糖,加点红豆沙,枣泥或者蒸南瓜什么的。
懒一点,反而会过得更幸福孩子们好奇就吃了,我还能跟他们一起享用呢,那味道和口感真的不一样,一勺子下来,不嫩,不油,不腻,甜甜的,有点吃果冻的感觉,后来我在学校门口的饮品店第一次吃到双皮奶时,真的很震惊这个味道口感和她做的那么类似。
她这样懒惰的人,教育孩子也有她的一套,夏天炎热,他们家又弄了这么个大鱼塘,表弟表妹和我就喜欢去池塘边玩,二叔怕我们溺水干脆禁止我们去池塘玩。
我们只能舍近求远,到村里的一条大河去游泳,那里人多,溺水事件也时有发生,二婶又懒得时时看着我们这群孩子。
她老人家便想出了个盖章的检验方法,每当我们出门玩之前,她都要在我们身上盖她的图章,我们的胳膊上、大腿上、肚子上全是母亲的大名,连屁股蛋上也是一边一个,一下水游泳,那章必然花了消失了。
她回来检查要是发现章被破坏了,就知道我们去游泳了,表弟表妹被胖揍一顿,我交给我爸妈。
后来表弟精灵,在她面前装乖,自己把章盖在额头上,保证不下水游泳,取得她的信任,后面几次她放松警惕了,咱们就只盖了个额头,下水时只要在水里把脑袋扬得高高的,几圈下来红印依然,我当时看表弟游泳的样子总忍不住想起水面的青蛙。
但很快,我们被发现了,二婶像只懒洋洋的狮子,一睁眼就格外透亮敏锐,她只用指甲轻轻刮过我们的胳膊,一看皮肤泛白,就知道我们去游泳了,从那以后,那个图章成了她独有的玉玺,得她亲自盖章才行。
她还给我们找了别的游泳,跷跷板,一根木头搭在矮坡上,一小半在这头让我们轮着坐,大半头那不坐人,顶端下放块石头,石头上居然装着豆子,我们坐上去,砸碎豆子,乐呵呵地白白给她磨了半碗黄豆粉。
她把黄豆粉拿去混着青菜煮,豆粉把青菜的苦涩味隐藏住,还有一股淡淡的豆香,还挺好吃的。
我读书比表弟表妹晚,她门前的树枝上挂个秋千,让我边教他们背诗边推秋千,然后我坐上去,他们推,他们背不出来得多推五分钟,她偶尔坐在椅子上啃果子,扇扇子,她不喜欢织衣服,这活一般由奶奶做,她懒得一针一线没完没了地织。
现在表弟表妹都是大学毕业,表弟在一家游泳公司工作,表妹自己开了家美容护理店,她老了,却依旧喜欢跑去表妹的店里洗个头,做个面膜按摩什么的,惬意地享受生活。
我以前对二婶是有点小嫌弃的,内心深处一直认为她粗糙,不上进,可越成年越发敬佩起来,她的慵懒是暗含智慧的懒,是一种对生活通透的懒,旁人羡慕而学不来的懒。
曾经玩过一个游戏《猜猜你的前世是古代的谁》,我想,要说二婶前世可能是古代的哪号人物,我觉得应该是王意之吧,那个初场就“头发松散的束于脑后,狭长双目眼角随意悠然的敛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或许像,或许不像,但他们都有天资的气质,天然萌,天然呆,天然就散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