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中幽微之光闪耀

——读宋春晖《强灯空外传》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起，作者撷取自身的成长经历，用饱蘸深情的笔墨，不无痛惜地回忆起曾经的那些事与人，情与景。一段不堪回首的沧桑历史和凄凄惨惨的陈年旧梦历历在目。

“一到天黑，一盏黄豆大小火苗的油灯照不亮这黑暗的屋子，月夜里，佑叔公会拿张板凳坐在门口抽着烟筒，时有沉默，时有哀声叹气，寒冬里，便会早早地蜷缩在床上。”寥寥数语，把一个被贫穷与饥饿压得毫无生气的佑叔公形象，非常贴切形象地描写出。生活的艰难与辛酸无奈，通过几处场景描写，显露无遗。佑叔公，一个寡言少语的生产队犁田好手。可惜命运捉弄人，媳妇娶来没几年便撒手人寰，留下一子叶强灯。既当爹来又当妈的佑叔公，从此日子过得更为艰苦落魄。

佑叔公的家境如何，文中有许多极其详细的吃住衣行描写。读着一行行带着血泪的文字，遥想着当年的日子，内心震撼无比。生活在当下衣食无忧的时代，是无法切身体会到人之为人，竟然会贫穷落魄到那种地步。缺衣少食，甚至于一年中只有半年存粮，村里出现有饿死人的现象。在当时食不果腹的情形下，佑叔公尽力抚育一个孩子，展现了他做为一个父亲的担当与责任。

然而，更让人感伤的，是长年跟随佑叔公犁田的老牛死去。这一段，读着令人无比感伤又哀叹。当老牛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在那个吃不饱饭的年代，全村人皆欢天喜地，因为有牛肉吃了。佑叔公也分到两斤牛肉，从不喝酒的他，买来半斤酒就着炖烂的牛肉。边喝酒，边吃肉，边流着大颗的泪……吃完喝好后，佑叔公长睡不起，而他也从此不再醒来！每每读至此，便会心潮澎湃，平时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佑叔公也是个性情中人。那些艰难岁月中，只有老牛陪他犁完一墟又一墟的田。那时他在后，老牛在前，干着繁重的农活。多少个日出日落的日子里，老牛为了父子俩的生计，为了生产队的农业生产奉献了无数份力。老牛已然离去，两天后佑叔公也随即离世。

如此伤感的故事，不禁想起佑叔公，又何尝不是生活中的一头“老牛”。只讲奉献，只为付出，他在生命的最后，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祭奠老牛，也祭奠着自己活够了的人生！佑叔公这一社会底层的贫穷人物形象，正是当时千千万万个“佑叔公”的写照。在彼时三年自然灾害背景下，人们总是饥肠辘辘，日子非常难捱。普通得如佑叔公这般，正如千千万万个纯朴勤奋、吃苦耐劳、心地良善的农民形象一样。他们可敬、可亲、又可怜得令人同情。

强灯空原名叶强灯，因其口头禅“空卵X”的原因，村里男女老少便叫他强灯空。这是一个儿时极其乐观的人，常常会想些游戏与鬼点子苦中作乐。比如说，用木板削作指挥刀，锅底灰画仁丹胡子，当起了日本军官，与众玩伴一起乐；小河边桥下炸鱼，当所有人都捂耳听炸时，却久等只见水中冒几缕黄烟，原来是包着糠壳，玩伴们都被戏耍了；又比如说，用古装书自制孔明灯，领着一群人追着孔明灯跑。孔明灯落处，即便是结薄冰的水田他也毫不犹豫踩下去；还有印象深刻的糗事，饿极了的强灯空到红薯地，挖出尚未成熟红薯，在火中烧煨，半生不熟的也狼吞虎咽吃下……

通过一系列生活小事，童年与强灯空一起度过的时光，除了生活的清苦，相信更多的是苦中作乐的怀念。而一个活泼好动，头脑灵活，模仿力极强的农村少年形象，也因着这几个事例跃然纸上。更可贵的是，在那种艰难岁月里，强灯空依然时时笑容满面，见谁都会打招呼，十分有礼貌。仓禀实而知礼节，腹中常空的时代，保持礼貌的强灯空属实难得。也许是生活的压迫所致，也许是其秉性纯良，但我更相信后者，这里也必少不得其父佑叔公的教育。

强灯空还是个诚信之人，不管是为了换吃上舅妈藏红薯干，还是分鱼时的君子之约，即便吃亏了他也认。是，强灯空自小邋遢，身上没几处干净整洁的地方。不过，外表邋遢的他，内心却是乐观善良的。在那些苦难中一同度过的日子里，给作者带来了许许多多抺不去的温情记忆。

时代与环境的原因，强灯空也读过一、二年级。他也喜欢连环画，甚至是还认得出几个字。他也有理想，只是挣扎在求温饱的生存线上，一切理想都不切实际。

文章主写强灯空父子，打头是佑叔公出场。对其身世家庭的详尽叙述，凸显了那个特殊上年代的印记。于现今未曾经历过的读者来说，一段不堪回首的苦难岁月，先后通过佑叔公与强灯空的人生历程，展现在眼前。那些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住不好房的日子，人的尊严与形象，更无从说起。

然而，在沧桑历史和凄凄惨惨的陈年旧梦叙述里。苦难中依然可见人性的幽微之光，外婆心地慈悲，总会分一二筒米给佑叔公，以解他无米之炊。文中仅此一处叙及外婆，然而为生存发愁的年代，饥寒交迫是所有人面对的现实问题。贫困时期，人们共克时艰，相扶相助，这一抹人性的幽微之光，闪耀在佑叔公父子心里，也闪耀在笔者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