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云2

午后一点三十分，孟可复开车回到宿舍。脱掉大衣，随手挂在椅背，把热水壶满上，摁上开关。外面雨越下越大，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雨正在世界这个舞台上演独幕剧。孟可复站在床边，透过窗帘半掩的玻璃看着外面。很快玻璃上水滴聚集的水流吸引了他的注意，水滴向下划过，在玻璃上留下浅浅的水迹。

“滴答……滴答……”，屋里静悄悄的，床头桌上的时钟把时间分成一段段的声音，声音的间隔沉闷的雨声。孟可复现在才发现那个小小的时钟发出的声音这么响。他突然生起一种与世隔绝之感，这间屋子突然变成漆黑的山洞，变成深渊，里面反复回响着单调的声音。声音？那是雨声，或者还有其他的声音？什么声音？孟可复凝神静听，终于他听出夹杂在雨声中的“滋滋”声，那是他刚才在墓园听到的声音，像电流声。孟可复神情一凛，看着桌子上的热水壶。刚才就一直没听到烧水的声音，可是指示灯还亮着，想是水壶坏掉了。孟可复正要拔掉水壶的插头，手机铃突然响了起来，不仅时钟的声音变大，手机的铃声似乎也比往常要响。孟可复拿起手机，是陆明的母亲打来的。自陆明去世之后，孟可复偶尔会去看望她，上大学以后就很少去了，他们也几乎不再联系。陆明的母亲很早就离异，自己一人抚养孩子，也没再结婚。或许是觉得这个世界亏欠她，觉得自己受到伤害，又或许尝够人世艰难，她总是带着冷峻又刻薄的面具。她跟别人谈话的时候，脸上有一种神秘莫测的表情，仿佛在语言的背后藏着这个世界本质的秘密，而她早早就发现了。对别人的客气和安慰，她好像视而不见。一些表达善意，维持人们的交流的谈话，在她身上毫无作用。好几次尴尬又难受的谈话后，孟可复都在揣测那个秘密。现在，她是不是要向他吐露那个秘密了？孟可复一时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按下接听键。

“我看到陆明了……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孟可复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她因激动而断断续续的喊声，不得不把手机从耳旁拿开。

“什么？”

“早上在墓园，你走了，我在……旁边，不，我在家……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我看到陆明了，他还是一样，一点都没变……光……榕树……电……他站在那里……”

“什么？您先冷静一下。”虽然她说得断断续续又模糊不清，孟可复还是越听越心惊，他能感受到心突然剧烈地跳动。

“滋——滋——”手机里传出他刚才再次听到的声音，待他再要出口说话，一声凄厉的尖叫，差点没让他把手机丢出去。孟可复再要听，却什么都听不到。

孟可复垂下拿住手机的手，发现自己全身冷汗。他努力平复下心绪，再次拨通手机，只听到一阵忙音。他迅速穿好放在椅背的大衣，拿好车钥匙，甩上门直奔楼梯。陆明的家离宿舍大概三十分钟的车程，假如没堵车的话。自从陆明去世后，他的母亲就自己一个人住在老房子，没听说过她搬过家。所幸现在车辆稀少，孟可复开着车直奔陆明母亲所在的小区。

外面雨没有一点停止的迹象，孟可复到小区楼下的时候，警车已停在楼下。他在车上已经报了警。孟可复停好车，来不及拿雨伞，往楼梯奔去。这是一幢老旧的小区，没有安装电梯，外墙是压抑的暗黄色。陆明家就在五楼，孟可复很快就到他家门口，两个警察拿着工具正要破门而入，对面的邻居开着门探出头来观望。孟可复瞥了那个女人一眼，向两个警察打了个招呼，就去帮忙撬开门锁。

门几下就撬开了，其中一个警察率先走了进去，孟可复紧跟其后。屋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一点光亮，迎面扑来一股发霉的气味，似乎很久没有打扫通风。孟可复身后的警察摸索着门边的墙壁，打开电灯。短暂的适应过后，孟可复打量着这间既熟悉又陌生的屋子。前面警察叫了几声，无人回应，孟可复跟着叫了几声，还是一片安静。他们走遍每间房间，搜寻屋子的每个角落，没发现陆明的母亲。一个警察走进厨房，拔掉电饭锅的电线，孟可复现在才闻到一股电线烧焦的味道。孟可复走到沙发旁放着的电话，看了两个警察一眼，他们都发现电话提手掉在地上。

最终他们还是没找到陆明的母亲，问了邻居也说不知道。对面那个女人穿着睡衣，头发邋遢，说话颠三倒四，在孟可复他们进去以后就走到门口向里观望。两个警察又问了同小区的几个人，都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知道陆明的母亲深居简出，之前大家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昨天还有人看到她回家。孟可复也不知道陆明的母亲还有没有其他家人，不过自陆明去世之后，她就不去上班了。最终，孟可复被带到派出所做了笔录，暂时只能当她失踪处理。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雨已经停了，天色却渐黑，显得更加阴沉。孟可复站在台阶上，点燃一根烟，抬头望着无边无际的阴云。他身体很疲惫，精神却还紧绷着。脑中回响着陆明母亲在电话中说的话，孟可复发现他原本不以为意的事似乎藏着可怕的秘密，比如十年前陆明跟他的约定，还有今天几次听到的奇怪的滋滋声。孟可复意识到他已深处在一个巨大的谜团中，要搞清楚其中的种种疑团，就必须找到被他忽视的线索。

雨停了，风依然冷冽。湿冷的气息弥漫，让人无所遁形。路两边边亮起昏黄的灯光，汽车、电动车打着灯光来来去去，一些高楼亮起了霓虹灯，所有的灯光在雨后的空气中更加清晰，只是天越来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