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难
唐玄宗年间,佛教盛行,长安往西二百余里有一寺庙名为白安寺,寺庙主持法号静安,佛法精深武艺高强,因经常惩恶锄奸传扬佛法而深得人心。
一年中秋,静安正在厢房修习佛法,寺内僧人来报,称有一满身鲜血男子求见。静安出门相见,只见一黑衣男子躺在大殿之上,身上五六处剑伤,鲜血从寺庙正门一直淌到大殿之中。静安心想,无论此人是好是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坏人,以佛法感化便是。
静安唤人取来伤药,正欲为男子疗伤,不料黑衣男子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徒劳了,敢问你可是静安法师。”
静安说道:“贫僧便是,施主莫要说话,我先为你疗伤。”
男子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已伤及五脏六腑,我有要事要与你说,能否请他人回避。”
静安见男子伤痕累累,心知无力回天,便不再强求,摒退了其他僧人。
“静安法师,我是定州刺史內将。现国运不济,有贼人意图谋反,刺史大人无意中得到贼人谋反的证据,被贼人所害,我拼死拿着证据冲出重围,被贼人追杀至此,听闻静海法师你正直不阿,我有一事相求。”
“可是替你保管贼人谋反的证据?”静安道。
“是”,男子呼吸渐渐急促,看来已是强弩之末,“我已去信大理寺,不出三日,便会有人来取,请你一定保管好此物。”说完男子从怀中掏出一白布包裹,虽是白布,可一多半都已被血染成了红色。
“此物极其重要,已有数十人为此送命,贼人当道,此物可肃清内患,佑我大唐。”
静安接过白包,明明只几斤重的东西,此刻却彷佛有千百斤的份量。这白包是道义所在,是国家安危所系,不想今日这如泰山般的重担,竟落到他的身上。
静安再一抬头,黑衣男子已断了气,可怜这精忠报国之人,死前竟连名字都没能留下。静安低叹一声,唤来僧人,将黑衣男子葬在后山,又嘱咐将寺内血迹打扫干净。准备完一切之后,静安聚集寺内僧众,每人发了一些银两和干粮,要他们出去传扬佛法,半月后才可返寺。
第二天一早,寺内除了静安再无一人,静安关了寺门,独自一人坐在大殿中央,左边放着一把禅杖,右边堆着一些干粮,白布包裹放在面前,静心参佛。
当天相安无事,除了一些被拦在寺门外的香客外再无他人。一直到第二天的晚上,子时将近,寺外突起妖风阵阵,寺内杨树沙沙作响,似有山雨欲来。
静安本已有些困意,忽听见门外传来“沙沙”的声音,似是人的脚步声。该来的始终要来,静安心中默念一句佛经,顿时清醒了很多,提起禅杖朝殿外走去。
冷风迎面而来,掩盖了“沙沙”声。静安拂袖遮挡,顺势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影。正在疑虑之时,背后殿内传来“咚”地一声,静安心念不好转身进殿,地上的白布包裹已消失不见,殿内的大佛佛肩上印着一个脚印,大佛头顶的屋顶缺了一大块,想必刚才偷走白布包裹的贼人便是由此而逃。
静安默念一句“佛祖莫怪”,一脚踩上佛祖肩膀顺着贼人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上了屋顶,静安远远地看见一个黑衣人已出了寺庙朝山下飞奔而去,这才一会的功夫,竟已离寺庙半里有余。静安一边心叹黑衣人轻功竟如此高强,一边提步直追。静安轻功虽不及那人,但恰逢半夜山路阴暗,那人对山路又不熟悉,只追了半柱香的功夫,便被静安追近了不少,二人只隔着不到四五丈的距离。黑衣人见静安越来越近,心中发慌,脚下步子愈加乱了许多,速度更慢了。静安看准时机,手中禅杖急射而出直奔黑衣人而去,黑衣人耳后听风顾不得再逃,强扭身形向一旁闪去。黑衣人躲过禅杖,却躲不过随后而来的静安,静安使出少林擒拿的功夫,只两个回合便将黑衣人控制在地。
“大师饶命!大师饶命!”黑衣人连连告饶。
静安取下白布包裹,便放开了黑衣人。“出家人不会杀生,请你离开吧,不要再打这包裹的主意。”说完静安便返身朝寺庙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背后“扑通”一声,静安回头一看,那黑衣男子正跪在地上。
“大师请留步,请大师救我一命。”说完黑衣人伏地磕了个头。
“施主这是何意?”静安问道。
“不瞒大师,我本是一飞贼,以偷盗为生,有时也替人偷些贵重之物。前些时日遇到一人,他要我寻找大师手中这白布包裹,想必大师也知道这包裹内有何物,我虽然是一介飞贼,但心中亦有善恶黑白之分,我断然拒绝,但那人以我妻儿性命要挟,我不得已……寻了几日才寻到大师这里,还请大师将这包裹还给我,救我妻儿性命。”
“要挟你的人是谁?”静安问道。
“我不能说。那人几乎已位极人臣,纵使大师你有包裹在手也未必能……大师还是不知道的好。”
静安见那黑衣人语气坚定,眼神决绝,不像是撒谎的样子。静安道:“你不必担心,只待过了明日,贫僧将这包裹交还他人之后,贫僧和你一起返回将你妻儿救出。”
黑衣人道:“可是大师,明日日出之时就是我交物之期,期限一过,我妻儿的性命就没了。”
静安犯了难,他答应他人在先,而且交物之期就在眼前,况且这包裹事关国家安危,他此时是万万不能离开寺庙。可这黑衣人的处境又十分危急,两条人命就在他的手里,静安感觉手中的包裹越来越沉重了。
天已微微见亮,黑衣人急的在地上连连磕头。“大师!我求您了大师!佛家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我妻儿的性命就在您手中,请您开恩救救他们!”黑衣人的额头已磕出了几道血印,可仍然磕个不停。
静安低叹一声,没有说话。
黑衣人见静安不肯松口,眼中渐渐失了光亮,道:“是我错了,不该这般难为大师。天快亮了,我要即刻赶回去,只是可恨自己没有大师那般武艺,不然救出妻儿也并非难事。”
静安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黑衣人站起身来,向静安做了个揖,随即飞身而去。静安看着黑衣人的身影,忽然想起了江湖上的一个传说,传说中那人身轻如燕,轻功极高……
天已微亮,眼看就要天明,静安的心却始终静不下来,他心里盼着那一声鸡叫,鸡叫之后也许大理寺的人就会随之而来,他心中的包袱也就能放下,就不会再有任何愧疚。
鸡叫了三次,大理寺的人才敲响了山门。大理寺来了三个人,皆身着官服,为首者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腰间佩戴着一把长剑,细长的剑鞘上镶着猛虎图案,只半只手掌大小,十分精致。那人递过一张鱼符,鱼符正面刻着一张老虎图案,背面刻着“虎”字。静安接过鱼符心中一惊,一般鱼符的材质多是以金属为材质做成鱼形,可这人的鱼符竟是以象牙做成,一面还刻上了老虎图案,可见此人地位很高。而且这“虎”并非一般人可用,因唐高祖李渊的爷爷李虎的缘故,“虎”为当朝大忌。能把“虎”刻在鱼符之上,此人至少也是皇亲国戚。
那人拱手道:“大理寺少卿裴虎。敢问您可是静安大师?”
静安还礼道:“贫僧便是。”
裴虎道:“大理寺前几日接到一封密信,信中告知我等来此处找大师拿一样东西。”
静安从身后拿出那白布包裹,白布包裹上沾染的鲜血早已渗了进去。静安心道,这包裹不知道害了多少人的性命,直接或间接,都是害了性命,好人也好,坏人也罢,都是苟活于世间的生灵。只希望没有白白牺牲那黑衣人的家人,只愿这证物能让黎民百姓躲过一场战乱。
裴虎接过白布包裹,静安手上一轻,明明只是几斤重的东西,他心中却似搬走了一座大山一般。
裴虎拱手道:“多谢大师。”
静安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寺庙,关上了山门。是是非非,人间恩怨,都被他重重地关在了山门之外。
原以为朝堂之上必定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不想自裴虎走后半年有余,江湖上一直风平浪静,既没有一方诸侯起兵造反的传闻,也没有朝廷命官被满门抄斩的消息。沾满鲜血的白布包裹里究竟是不是所谓的物证?是不是真的有贼人造反?一切都已成了疑问。就连那黑衣人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也成了一团迷雾,不知能否相信。
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静安决定亲自前往大理寺求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