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

文｜三叶草青青

净梵山山顶有座寺，寺里没有和尚，反而有一个瞎子老道。传言不畏净梵山险峻爬上来向老道许愿，无论多么离谱都能实现。

第一个攀顶成功的是个农民汉，他的家乡闹饥荒，死了一大半的人，然而，朝廷的赈灾粮并没有来。眼见着村里的人都要饿死了，农民汉想起了那个传言，便饿着肚子去攀山。

野草果腹，溪水润嗓，从豺狼虎豹嘴里逃生，和毒蛇毒蛛共眠……经过半个多月艰苦卓绝地攀登，他如愿登顶。

本来，他只想求点粮食，让村里人不至于饿死。可须发皆白的瞎子老道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瞬间改变了心意，许愿要当皇帝。

老道微笑着点点头，脸上纵横的沟壑很深，每一道里面都装着神秘莫测的高深天理。他没有说话，挥一挥拂尘，农民汉出现在村里。

朝廷的粮终于来了，可朝廷终究寒了人心，挡不住农民起义。多次出生入死后，那个农民汉成了义军领袖。五年后，他推翻昏庸无道的帝王，自己如愿当了皇帝。

第二个见到瞎子老道的是一个小道士。小道士本来在青城山修行，听闻了这个传言后，不顾劝阻去寻净梵山寻那位已修成正果的道士求道。

他寻了三月，盘缠用尽，也没寻到净梵山的影子。眼看着要饿肚子了，只好为铜臭入世一回，拉张幡给人算命，可惜资历太浅，面孔太生，没有人肯照顾他的生意。

走投无路之时，一位着粗布衣裳的农家少女哀求他去驱邪。她的老爹已卧床多日，她买不起药，只求驱驱邪父亲就能康复。

少女的衣服补了又补，头发上只有一根桃树枝丫，小道士若帮她，将一无所获，甚至可能倒贴。但架不住少女的眼泪，他拿着桃木剑和八卦仪就去了少女家，像模像样地比划了几下。

几天后，少女的爹居然真的好了。小道士告辞时，少女送了他两张饼。靠着两张饼支撑，小道士寻到了净梵山，拾级而上，竟然三天就见到了瞎子老道。

可惜，他也只是见了老道一眼而已，来不及许愿。老道挥挥拂尘，小道士一眨眼就出现在先前那位少女家中。当他见到少女桃花般的双颊时，他顿悟了老道的用意。后来，小道士娶了农家女，二人过上了平淡安稳的小日子。

第三个见到瞎子老道的是我，我一出生就在这里。老道日日对我说些有的没的，他说净梵净梵，不过进凡而已。

他说小道士是那个农民汉的五世孙，却比农民汉跟自己更有缘，大概由于他更纯粹吧。他说他不想守在这里了，高山流水，天堑峻峰，他看倦了。

我只是佛祖像脚下一只桃木做的木鱼而已，虽听得懂他说话，却也无能为力。老道士知道我聆听了数百年的佛家梵音，属于佛祖信徒，便从不曾以道士身份敲响我。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问我:“你有什么愿望呢？”

我答不上来，也着实无法开口。

他笑起来，用拂尘柄敲了我一下，古朴厚重的声音悠远绵长，把我自己都惊到了。

待我回过神来，他早已不见踪影。临水自照，才发觉我成了一个和尚。

许多年以后，我在老道士的曾打坐的蒲团下发现了一行字:物归原主。我看了字以后，蒲团化作一团灰随风而去。

前尘往事，却随风而来。原来一切不过是一个小道士和一个小和尚年轻时许下的愿望而已，他们愿经历对方的人生，感受对方毕生所求的道。

小和尚入凡尘，小道士听梵音。如今，恰好各归其位。

但净梵山那个关于许愿的传说，却一直流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