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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二)‖清水镇

2019-04-24  本文已影响2人  林林2333

四喜第一次出嫁的时候,全镇子的人都去了。

那套大红的嫁妆往身上一套,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四喜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她也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了,但镇上的人都这么说。

“四喜好福气哩,嫁到城里去。”

“付婶家的傻闺女都出嫁了,你看看你……”

“说人家傻呀,人家可不傻,嫁的是个大官哩……”

“啧啧,那可和咱们不一样咯。”

镇上的姑婶们聚在一块,总爱嚼点碎嘴。有的人表口不一,羡慕的祝福的都有,在心里嫉恨的酸溜溜的也有。

只有四喜她爹啥也没说。出嫁前一晚,只是往她手里塞钱。她爹向来不爱言语,四喜是个傻的,也不会说讨喜话,她只是感觉到爹把钱交到她手里的时候,握她手的力度不一样了,有些什么东西在里面,她也说不上来。她娘抱着她哭了好一阵,屋内一整晚都亮着灯,她们说了一天一夜的体己话。

第二天热热闹闹,锣鼓声敲敲打打将新娘子迎上了吉普车,好气派哩。镇子里的人都没见过这玩意,看到新郎从车里下来,都觉得新奇,想要靠近摸摸,又不敢。新郎看出来了,他微笑着对大伙儿说,“有谁个想要过来坐坐吗?”大伙儿受宠若惊,这玩意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坐了。顿时对这新郎充满了敬意。人家虽说是个官,一点没架子呢,四喜算是嫁对人啦。

“大舅子?”新郎对着四喜她哥招手,于是她哥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那车的副驾驶,任由新郎驾车带他驱驰了半个田野,兴奋得就差没晕过去。

四喜不知道这一层,她还坐屋里蒙着红头盖等着。一直到了晚上,新郎才醉醺醺地来到她的房间,都没有掀开她的盖头,就粗鲁地拽起她,“给老子上车!”

四喜心里莫名一阵震颤,感到有些害怕。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害怕不是没有来由。

四喜上了那辆吉普车,在全镇人羡慕的眼光里,慢慢远离这个小镇。隐约中,她仿佛看见爹和娘在跟她挥手,她心里觉得难受极了。小镇可真小啊,小到慢慢变成一个圆,再由一个圆,变成一个点。而她此刻却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了,是一辈子都要跟他走的……

在她心里,官都是很神圣的,能当得起官的人,都很了不起。所以她时常怀着这样的敬意看她丈夫。可她丈夫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

刚过去的时候,公公婆婆很宝贵她,什么贵拿什么给她。她惶恐万分,虽然丈夫对她的态度一直是冷冷的,公婆的热情倒给她安慰。

结婚第二年。公婆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四喜,你啥时候给我们添个孙子。”

四喜当然也想。可是,她丈夫根本没有碰过她。他早出晚归,告诉她工作很忙,让她不要打扰她。她便乖乖地在家打扫卫生,把家里擦得干干净净,到处都能照镜子。然而对这一切,她丈夫却从未留意,他只是匆匆出门。

直到有一天,四喜发现丈夫回来的越来越晚,每天都喝很多酒。她皱着眉,想帮他把脏衣服换下。他凶狠地把她推开,“滚开!”她惊讶极了,在她还在愣怔的时候,她丈夫的拳头就暴雨雷点般向她砸下。“如果不是你,琪琪也不会离开我!贱人!”

四喜愣了,她不知道琪琪是谁,但听他这么说,她觉得难过。她也不懂怎么骂人,只觉得心里有股气,就一个劲地哭。

哭完以后看着自己鼻青脸肿的样子,再看看身旁睡死的丈夫,她回想起离开清河镇的第一天,大红裙子好漂亮,可这个男人,从始至终,也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

四喜曾是清河镇最漂亮的那个,镇上好多男人都对她垂涎,说四喜嫩,嫩得出水,很水灵很标致的,谁娶她谁有福气。现在他们都没那个福气了,打她的那个男人有。

她鬼使神差地去翻丈夫的抽屉,发现里面有几封泛黄的信件,她不识字。她就把它们藏起来。婆婆有文化,她把它们拿给婆婆看。谁撩婆婆看完立马变了脸色。可她还要把信上的内容大声念给四喜听,上面写的话真让人害臊。而这些话,她丈夫从来没对她说过。收件人是琪琪。

从那之后,婆婆对她的态度就变差了,经常骂她,“连自己的丈夫都管不好,没用的东西!”还常常揪她耳朵。

四喜只是听着受着,不还口也不还手。但她偶尔也会想起清水镇清澈的河水和质朴的人们。后来她听公公说,琪琪是丈夫的初恋,两人一直没断过。但他和婆婆都不喜欢琪琪,于是在清水镇找到了她,希望她和儿子能够马上结婚,好忘掉那个琪琪。可儿子依旧和那个女人有联系,现在好了,那个女人不仅和儿子有来往,还和另一个男人有纠葛。这些,四喜都是结婚后才知道。

三个月过去了。四喜收到哥哥的来信,让她赶紧回去,爹快不行了。她央求丈夫,希望他能开吉普车送她回去。丈夫却不搭理,甚至连钱都没有给她。之前爹给她的那些钱,她都没有动,可这次要回去看爹,钱却怎么都不够。

四喜还是回去了。她在山里走了七天七夜。城里她不熟,可山里她熟。清水镇的山还是那样秀丽,傲然矗立在这远离人世炊烟的地方。

回去的时候,爹已经下葬了。她没能看到爹最后一眼。可这次,她居然没有哭。她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干了。城里来信,说她可以不用回去了。

帮着下葬的那个后生死了老婆,哥和娘把她说给了他。

第二次出嫁的四喜已经二十八了,却还像个小姑娘。这次是清水镇镇内的喜事,却没了喜宴,也没有吉普车。热闹吗,也热闹。镇里还有个姑娘和她同一天出嫁,那锣鼓咚咚咚地,让人头都嗡嗡作响。她是外嫁到别的镇子,不知道她的爱人也是不是个官儿。四喜自此后对官这个字充满了忌讳。

新婚夜里,那个后生看着四喜皮肤上一道道青紫的痕迹,哭了。

“他们都骗人,哪里嫩得像水样呗。”他哭了,感觉自己受到了嘲弄,也感觉清水镇的某样珍宝在被外来的什么侵略着,这让他感到屈辱。他要占有,他一定要占有这本就属于清水镇的,不,是夺回,夺回属于这个小镇的尊严。

四喜咬了咬嘴唇,没说话。城里是变化很快的,小镇有些东西却是滞留的。

她以为他是嫌弃她老了,或者看不得她身上的伤痕。

可后生忽然蹭着她耳边嬉戏,

“咱生个娃吧,清水河的水靓着哩,水养人,娃像妈,也靓着哩。”

她竟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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