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水果的记忆
关于水果的记忆
人之一生所忘却的事情是经历中的绝大部分,而有些经历总叫人难以忘怀,水果于我便是。
先说葡萄。
小院的南方是一块空地,那里长着一棵大榆树,一棵大槐树,两棵树中间还有一棵葡萄树,一棵碗口粗的葡萄树。许是榆槐之遮或不怎么修剪,葡萄枝蔓绝大部分都延伸到榆树槐树之上,总有十多米之高的。春天,葡萄发芽了,夏天,葡萄结果了,秋日,葡萄成熟了。稀稀疏疏的红葡萄高高于七、八米,十多米的树上,馋得叫人直流口水,可又奈何不得。大人终于有了闲暇采摘葡萄了,然而即是高高的梯子长长的杆子,也对付不了高处险处的葡萄,能吃上的葡萄每每很少。
再说苹果。其实我家是没有苹果的,院子北方有一棵和苹果树差不多的树,年年都结着一些稀稀拉拉小小的果子。到秋季果子变的有些红了,可只剩下树梢高处的几个了,一年里能吃上那种成熟的不是苹果的苹果,也就三、两个。许是期盼已久或是那年头自己能享用的果子实在少得可怜,那几个果子真是太香太甜了,直到现今一想起尚余香在口。只是而今再也没见过那种果子了,甚是可惜。
不能不说石榴。家里大门口土地神庙前就有一棵石榴树,每年五月,满树火红的石榴花要多喜人有多喜人,可是,开着开着,十有八、九凋谢了,仅存的长着长着有几个又叫人万般可惜地败落了,剩下的不多几个终于长成大石榴了,每每还有几个里面钻了虫子不可食用。如此下来,好石榴常常只有三、五个。这三五个石榴成了家里的宝贝,被奶奶用干净的布头包好放到了高高的衣服箱子里,一定要等到过年时才拿出来,然后一家人在热炕上分享。此时的石榴皮已又干又硬,然而石榴籽倒是晶莹剔透红润饱满的。当时自己一颗一颗贪婪地享用着屈指可数的石榴籽的美好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桃子是必须要说的。其实我家没有桃子,可桃子给我的记忆却是那样刻骨铭心穿越时空。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一个麦收季节,生产队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近百人都在村南的一个小沟里收割麦子。快午时的阳光火热,连续几个小时超强度的劳动,人们已又渴又饥了,可是还没到下工时间,人们只能坚持着。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桃子”!桃子?桃子?所有的人都兴奋了,“在哪里?”“在哪里?”原来,最先喊桃子的人所割的麦田中有一颗不大的桃树,而桃树上竟有一颗桃子。人们便一哄而涌纷纷跑到那颗树下,可是树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桃子了。羡慕叹息失望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小沟。不知那个享用桃子的人感觉怎么样,其他割麦的人当时嘴里心里都是桃子水水甜甜香香的味道,我便是其中的一个。后来,自己栽种了好几树桃,能尽情吃上各种各样的桃子,可就是无法忘记当年的那一个桃子。而今看来,就季节推断,当时的那个桃子其实未必成熟,而且不会是什么好品种,可就是它,成了我此生其他桃子永远无法超越其美的极品。
不说了,要说的还有杏。为吃上一颗杏,孩童时,自己每每于风狂雨骤的清晨早早起床,以便能拾到村里一家杏树的枝干伸到墙外落下的半熟不熟的杏子。可是,每每还是被其他起的更早的伙伴给拾走了。
说了这么多果子,你看,到底那一种都没有怎么吃上。也正是因为没吃上,才有了少时永不磨灭的记忆。
很长一段时间里常想,身处农村,当时那么多的地,农民为什么就不栽植些果树呢?后来明白了,人们每每吃不饱肚子,哪有心思吃果子?另外,家家当时住的都是木架房,是要不断翻修和重建的,需要大量大大小小的木头,人们便把空地都栽植了木材树了,种果树的就是不会过日子。更重要的是当时的政治气候,谁愿意被说成有资本主义尾巴,不务正业,投机倒把呢?那是要遭大罪的。
真正有果子吃可随意吃果子是上世纪的九十年代,那几年,自己家每年都要收摘几万斤又红又大的苹果,而自家园子里还有着桃、梨、核桃、灰子、葡萄等等时令水果,常常是成熟的果子吃不完,送不完,白白地坏掉。果子成熟时刻的园子,真的太美了,以致我的不到一岁的大孙女第一次到了果园,满树红彤彤的苹果惊得孩子久久张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