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3-24

 

 

饴村乱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紧紧锢在恋人的怀抱里。

 

准确来说，应该是前恋人。

 

他稍微动了动肩膀，很快，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的询问，“醒了吗？”

 

“嗯——”乱数响亮地回答了一声。那双环着小小身子的手臂很快就松开了。乱数坐起身，歪着头看着透着窗户打进来的阳光。他抬起手臂试图抓住一缕光线，但光芒却穿过了他的掌心，直直照射在床上。

 

“呀……”

 

他轻声感慨。

 

寂雷从身后环住他，下巴埋在他的颈窝处，一言不发，藤萝瀑布般的长发散落在乱数周身。

 

虽然寂雷什么也没说，但乱数还是察觉到他无比低落的情绪。他像是安慰般轻轻拍了拍寂雷的手臂，转身在寂雷唇角落下一个吻。这个吻轻飘飘的，若有若无。

 

“你看起来好像要哭了啊。”乱数故作轻松地调侃。

 

寂雷没有回应。他看着乱数笑着坐在阳光里，而阳光却不曾在他身上停留。

 

从两周前乱数的身体突然就变成半透明的了。突然发觉自己身体不对劲的时候，就算是饴村乱数也一时间慌了手脚。他头几天消沉地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就在他一反常态邋邋遢遢地度过了第五天时，他无意间翻到了一张他找了好久也没找到的旧照。

 

照片过了胶，所以并没有掉色。照片上是他和寂雷第一次约会的照片。那时寂雷被迫将头发挽在耳后，还别了朵小白花，笑容略显僵硬地看着镜头。身边的乱数倒是很自然，头顶着缀满小白花的花环，抱着寂雷的手臂，笑容灿烂。

 

他用指尖拂去照片上一层薄薄的灰。凉而滑的触觉让他的心一下柔软安定了下来。他盯着合照看了一会儿，决定去找神宫寺寂雷。

 

寂雷见到乱数的时候，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平时喜欢鲜艳的服饰，声线高昂，到哪儿都是存在感的人，居然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

 

“而且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

 

寂雷尝试牵起他的手。触感很微妙。他碰得到乱数，可是必须要用十分的注意力才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握着他的手。稍一走神，手中就觉得空了。

   

乱数从寂雷怀里钻出来，故作无所谓地下床，“托寂雷的福，昨天睡了个好觉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寂雷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方设法查资料，找原因。只是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例子，要找原因也无处可寻。看吧。就算是名医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乱数盯着寂雷的黑眼圈，想告诉他不要再做无用功了。寂雷努力的样子让他觉得他就像个行将就木的病人一样。可事实上他没有患任何疾病。

没有疾病，哪里去找病因呀？ 

 

而且比起他，寂雷的样子更像病人。脸色灰败，黑眼圈和眼沟更加明显了。

 

“……乱数。”在乱数的强烈要求下，寂雷不再喊他的姓了，也不再带上敬称。他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今天的花……”

 

——每天都要送一朵花给我哦。

 

这也是乱数要求的。他告诉寂雷，你看，如果有一天看不见我的话，气味可以证明我的存在。那就每天送我一朵花吧。乱数原本只是想让寂雷精神不要那么紧绷才故意为难他，没想到寂雷居然真的点头了。

 

寂雷每天都在通宵工作，想也知道他在忙活什么。他一般是伏案到天明后，才把椅背上的白大衣一披，出门买花去了。因此乱数每天一睁眼，床头都放着一支花。有时候是颜色鲜艳玫瑰，有时候是气质淡雅百合。乱数把这些花都找了花瓶插起来。这些花倒是把寂雷颜色单调的家给点亮了。

 

昨天晚上乱数实在看不下寂雷通宵了，硬拉着寂雷睡觉，还让他抱着自己睡。“不可以趁半夜松开我。”这样一来，寂雷就没办法趁半夜偷偷跑去工作了。

 

寂雷才刚起床，还没来得及去买花。乱数盯着正准备换衣服的寂雷突然啊了一声。

 

“今天的花，我们一起去买吧～”

 

   

 

  -

 

 

乱数觉得有些新鲜。他看着穿衣镜里从头到脚全副武装的自己，看了看手套摸了摸口罩。寂雷替他戴上粉红框的墨镜。

 

“你也要挡挡你的黑眼圈。”乱数让寂雷蹲下来，将墨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寂雷环着他的腰，隔着茶色镜片看他的小恋人。 

 

他想尽可能地，给他多一些温情。

 

乱数似乎猜到了寂雷在想什么，双臂环住他脖颈，一向嘻嘻哈哈的乱数，在寂雷耳边轻轻叹了口气。

 

 

 

-

 

 

 

 

乱数注意到了花店店主的目光，将寂雷帮他往下压的鸭舌帽檐向上一别，“早上好呀小姐姐～”

 

隔着口罩也能感受到这孩子笑容灿烂。店主也忍不住微笑，“早。需要帮助吗？”

 

“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看看就好了。”寂雷冲店主点点头。这里是新宿，没有人不认识神宫寺寂雷——即使他一反常态戴上了墨镜。店主匆匆点了下头，扔下一句“请慢慢挑选”便去别的地方忙了。

 

寂雷站在乱数身后，看着他到处蹦蹦跳跳左看看右嗅嗅的样子，忍不住微笑起来。这一周对于他们来说都太难熬了。乱数在室内憋了一周，他也通宵了一周……寂雷想到这里，突然察觉到袖子动了动。他低头，看到乱数仰头看他，悄悄把墨镜往下拉，一双碧蓝的眼里亮晶晶的。

 

“这里的花我都有，不然我们去外面约会吧！”

 

 

 

 

-

 

 

 

说到底，还是来到了甜品店。

 

乱数坐在角落的位置，晃着双脚看着满桌的甜品。寂雷帮他摘下口罩，“这里没人注意。” 

 

寂雷看着乱数鼓着双颊吃甜品的样子，忍不住用手替他揩去唇角的奶油。触觉还是那样，若有若无的，一定要集中十分的注意力才能感知到手下的触觉。 

 

乱数咬着叉子看他，以及他身后的架子上的盆栽。

 

“啊，玛格丽特。”

 

公园随处可见的木茼蒿都能让他这么惊喜。还用上了充满浪漫色彩的称呼。

 

奶白色的花安安静静地待在花盆里。乱数撑着脸看了看，才想起来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他强行给寂雷别上了这朵花。还让寂雷给自己编了个歪歪扭扭的花环。还合了影。

 

花还在。

 

“……那我呢？”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眼泪也随之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一粒粒砸在桌面上。寂雷伸手把他脸上的泪水一遍遍抹去。眼泪滚烫，却又瞬间凉了下来。

 

“你身上有花的香气。”

 

“什么？”

 

“就算……真的有那一天。还有花能帮我找到你。”

 

这句话是他说的。寂雷倒是记得。乱数吸了吸鼻子，“你知道我在哪吗？”

 

“花知道。我也知道。”

 

半透明的手悄无声息地握住寂雷的手指。寂雷闭上眼，察觉到脸颊被软软的，若有若无的东西碰了一下。

 

“到时候，一定要找到我啊。不然我就走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