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李吉：一只咬人的兔儿

文 | 辛里

微信公众号【辛里有味】

在少华山的众多猎户中，李吉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有绰号：摽兔。

摽是一个兼具速度和力度的动词。摽兔，可以想象他翻山越涧追赶兔子，如履平地的矫健身手。

他的一生，笼罩着兔子的幻影。

一出场，他“探头探脑在那里张望”，对史进唯唯诺诺，活像一只胆小怕事的兔子，行为言语间不乏兔子般的伶俐和小聪明。

土匪占山为王，坏了猎户们的衣食，影响了生活质量。“小人们不敢上山打捕野味，那讨来卖！”他绕着道儿走，既不反抗，也不入伙。只在外围，小心翼翼地过自己的日子，谨慎旁观。

兔子作为食草动物，处在生物链底端。

水浒世界里，李吉处在金字塔底端。                                   

因为没钱没势没胆量没本事，李吉整体气场很弱，存在感不强。史进对他态度就三个字，瞧不上。肆意呵斥戏讽开玩笑。

一张口就说他“莫不是来相脚头！”意思是，你怕不是行窃前先来我这儿窥探踩点的吧？这话的确有些尖锐伤人。

无奈惧怕史进，李吉不敢发作，虽耿耿于怀，愤恨难平，也只得表面恭敬温顺。

糙汉史进性直口快，哪顾积口德，类似的话不知道说过多少。若换个甘心认命的人，平白无故遭了骂，也不会太在意。

但李吉偏敏感如兔。

没本事却又不甘心不认命的人，越好面子，自尊心越强，也越容易陷进仇恨的泥淖，成为自己心性的猎物。

他记仇。

从“六月中旬”记到“八月中秋”，史进那句半开玩笑的话，他记了约两个月。

两个月后他再度出场，也是和兔子有关，“正在那坡下张兔儿”。晚上，他林中猎兔，见王四醉倒在地。

“赶入林子里来扶他，那里扶得动。”善意一扶，叫人心头一暖，后面诸多故事，从善意的一扶始，可怜可叹。“只见王四搭膊里突出银子来。”顿时起了贪念。这四五两银子在前引逗，“回书和银子都抖出来”……

施耐庵如猎户，在林子里布了诱饵，引这只兔子一步步试险入瓮。

人性经不住试探和引诱。李吉是猎人，也做了诱惑和人性的猎物。

去官府告密之前，他拿着史进勾结土匪的铁证，和自己做了一番对话，想了三件事：

其一，不甘自己的地位和处境。“我做猎户，几时能彀发迹？”平头百姓，守本分，吃手艺饭，很难发迹。需要走不寻常的路去实现财富梦。

其二，恍悟算命人的话。“算命道我今年有大财，却在这里！华阴县里现出三千贯赏钱捕捉他三个贼人。”归因命运，说服自己。

其三，回忆史进的话。“叵耐史进那厮，前日我去他庄上寻矮邱乙郎，他道我来相脚头，你原来倒和贼人来往！”两个月前埋下的仇恨的种子，在这一瞬破土而出。

对他而言，告密是能改变他命运的大事，他要给自己行动的理由，为自己壮胆。这三条理由，正是让兔子“急”着去咬人的动力。

即便李吉很清楚，在华阴官府、少华山强人、史进这三方力量中，史进最强，华阴官府最弱，而他，金字塔的最底层，被眼前利益遮蔽，仍选择了投靠弱者。

水浒世界是一个弱肉强食、猎与被猎的世界，李吉这只兔儿，用生命作代价，反咬了史进这个大虫，注定逃不出被他做猎物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