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洛清明不是亲生的。
准确的说,父亲是父亲,而母亲只不过是父亲的妻子。没错,那是她继母。
不像一般言情剧的发展,继母的欺压虐待,父亲的毫不知情,女儿的忍辱负重……在洛家,更多的是寂静至死的漠然和一触即发的战争。当然,漠然是所有人的事,而战争,只是大人的事。
清明时常在想,既然父亲对自己没有感情,为什么要留下她呢?明明可以把她丢弃。孤儿院,马路边,树林里……要是嫌麻烦,也可以直接放在林爷爷家那扇老旧的木门旁,那扇木门“嘎吱嘎吱”叫唤的时候,会让清明觉得很温暖。
她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她其实很渴望温暖。同样,她也没跟任何人说过,她及其厌恶洛家——对,厌恶——甚至觉得被丢弃才是幸福。这份幸福,在她脑海里上演过无数次,无数种版本,无论哪一种都应该比现在这个“家”好,她是这么觉得的,一直这么觉得。
四月四日。清明节,洛清明的生日。洛妈妈的祭日。
真是可笑。这种日子哪里适合庆生呢?但这也是生在洛家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因为根本就不用为了是庆生,还是悼念,或是过节这种寻常人家想破脑袋也无法妥善解决的事情而烦心。
是吧,任何事情都是有两面的,洛家也不是那么不堪啊,至少这是它的优点。
“咔哒”一声,关门的声音。
“饭在桌上。”继母面带笑意地招呼了声,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是多么不堪。头发凌乱的就像是被摧毁了的鸟窝,两边脸颊的红印一看就是出自父亲的手笔,深刻,醒目又残忍。
而父亲,低着头,佝偻着背坐在那,看似相安无事,但手上烟微微抖动而产生的光晕出卖了一个妄想宣示胜利的失败者的尊严。
清明大致扫了一眼,便转身往饭桌走去。今天双方火势都很轻嘛。
更常见的版本也至少是这种程度——一句不和,继母直接一口浓痰吐进父亲茶杯,回头一贯安然无恙,对清明笑笑“起来了啊”,然后是父亲,青筋爆出的手嗖的一下砸破茶杯,接着面带笑意地捡起他创造的玻璃残渣,就像对待一件工艺品,慢慢地,慢慢地靠近继母,迅猛抓住她的腮帮,强迫她用嘴来盛放那些艺术品。“你不是嘴痒了吗?啊?”就是在吐出这句话之后,那张脸开始露出狰狞的笑意——而清明就是在这种场面里若无其事的走出洛家,他们只不过是背景幕布,因为太过熟悉。
是因为我生日吗?——即使明知道在自欺欺人——那还真是谢谢了,比起那个礼物真是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随意的把盒子扔到书桌角落,不屑地瞥了眼。盒子里是个发卡,灰色布制发卡。拿到它的同时,耳边响起的是韩时的声音“清明,生日快乐。”
韩时是清明的男朋友。韩时的祝福是到现在为止清明听到的唯一的祝福,毫无疑问,也会是今天的唯一祝福。其实打心底来说,清明是看不起韩时的,本分家庭养大的普通男生,根本无法了解清明。特别是他像个救世主一样妄想拯救清明,温暖清明的样子更是让清明倒胃至极。这个世上绝对不会有感同身受这件事。
没有感同身受,何来温暖拯救。
而被丢弃的那个盒子就是最好证明——韩时的愚蠢,清明的不屑,更甚,丢弃其实是幸福。
“叮”,短信提示音,是韩时发来的短信,落寞的笃定。
“晚上要一起吃饭吗?”果然,又是一副愚蠢的救世主形象,他是知道清明的处境的,他想改善,却总不明白他其实根本改善不了。因为那是清明的内心。清明不愿意。
“好”连标点都省了的敷衍。再怎么瞧不起这个人,她也不愿拒绝。她再也不愿意单枪匹马地在这个世界孤军奋战了,她需要一个同伴。
而韩时之所以会被选中,不过是因为他说过,
“清明,清明,既清且明。”
这句话,让她第一次发觉她的名字其实不完全只是晦气的诅咒,也可以有这么干净的解释。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想要的,其实不过是这种干净的温暖,一直都是。
也就是这句话,让她认定,就是他了,即使在往后相处的日子里,他再也没有让她合意过,但清明觉得,她可以靠着这点慰藉一直一直忍受他,在他们还算的上漫长的余生里。
越过一地残骸,就看到韩时单薄的身影矗立在那棵大槐树旁,等待的姿态。
清明突然感到幸福。那一瞬间的韩时,是在她浴血奋战之后的皈依,她向来不需要什么踏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她想要的,一直都是这么平静的一个依靠。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种抵死相依的情绪涌了上来,她突然想跟过去的那个自己把手言欢,死生不复相见。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紧紧抱住了韩时,拼尽全身气力。耳边响起的是,
“清明,清明,既清且明”,干净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