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吗?
你好吗?我是站在海的这边向你致意的。你大概不会猜想到,这时的风很大,比席卷马孔多的那阵风还要猛烈,所以我不确定你能否听见我的声音,海潮澎湃,波涛汹涌,我的声音,是否被那无情的风给卷走,聊无声息。
很久之前听你说过这片海,是在遥远的夏日的黄昏。我记那时屋子外的大白杨在夕阳的抚慰下随风翩翩起舞,发出好听的婆娑声,我看见那从树叶间隐隐约约闪烁的阳光,好像你笑时的眼睛,泛着点点迷人的光彩。我听见你说,你梦见过那片海,在那沉沉的远方,海是好看的深蓝色,世间仅有,你说那蓝色比天空更加深沉,是你内心中渴望的颜色,是一种无法替代无可比拟的心情。
我记得的,你说你的心情是蓝色的。可是我好久之后才懂,原来你的心情是忧郁的。忧郁得如那遥远的海一般,深沉得永不见底。你从不对别人说,我明白,你说心情是自己的,是不许分享的,即使是这忧郁的蓝色心情,也是你独有的。可是,你却告诉了我,让我和你一起分享,全然是因为我年纪之轻,你明白那时的我是尚不懂得的。
年年月月过去,我和你在岁月之河边彳亍着。我发现我渐渐地长大了,可以去听你曾经听的歌,看你曾经看的书了,走你曾经走的路了,可是你却不再去触碰你曾经挚爱的东西了。我明白,尽管不想承认,苍老像是一匹困兽席卷了你,我假装看不见你那如蜘蛛脚般爬上你眼角的皱纹,假装听不见你日益沧桑至浑厚的声音,假装不在意你再也不会对我诉说你那海一般蓝色的心情。
你说,日子如一潭平静的湖水,只有扔去一颗石子荡起的涟漪勉强可以掀起一阵心情的波动,哪里还会有曾经的阵阵的悸动呢?大概是老了吧。你这样叹息着,可你却没有发现我强忍在眼中的泪水。
我想大概是到了该去旅行的时间了吧。我在收拾行囊时你没有问我去哪儿,其实你是知道我要去哪的。我一天天地行走,在雨季里看着麦田翻起滚滚波浪,在古老的田野里遥望风口的紫丁香,在河边燃起篝火烤干我那被浪花溅湿的衣裳。最后,最后,我那坚毅的步伐,终于带我来到了远方,你说过的,你那忧郁的蓝色心情,是如这海一般的。而今天,我就站在这海边,感受着它的忧郁,和你梦中哭泣的声音一般,它发出阵阵低鸣。你说得很对,这蓝色是绝无仅有的,我仿佛看见了生命和天空在这片蓝色的注视之下互相嬉戏的样子,他们如此快乐,它却如此忧伤。
他们是如此快乐,你又是如此忧伤。
我趟过这片海,到了海的那边,我想你会在梦中梦见我的,我浑身湿透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但我知道你会是笑着的。我对着这波涛汹涌的大海大声地问候,你好吗?风一下子就带走了这声音,那么它会被带到你的耳畔吗?
我想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