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有个故事想对你说——失忆
我瘫在客厅的沙发上,懒懒的一点也不想动。手指间的玉溪已默默燃了很久,偶尔动下身体,烟头上燃尽的尸体也沉了下去,窗外的风吹进来,它们又再次升起、纷飞,伴随着掺杂了尼古丁的烟雾,与窗外让人昏昏欲睡的发动机间的低语,让人不禁陷入过去的沉思,仿佛是来自另一时空的召唤,那辆泛旧的银色雅阁好像从未走远……
我从未缺少过爱情,或者那种类似爱情的东西。我一直视赫胥黎那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为真理,它可以用在社会中的任何领域,当然爱情也不例外,无论你是否承认,它总是不生不灭,就在那里。
所以我一直很鄙夷有些男生总是对某些自命女神的绿茶俯首帖耳、毫无尊严的傻相,但又不忍揭穿那些长发飘飘、裙衫摆摆的女生幽暗灯光下的淫荡脸,以免戳漏了那些所谓迷弟们脆薄如纸的自尊心。
为什么我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是对的?不是好女人总喜欢坏男人,而是人都是坏的!而“坏男人”总有些吸引女人的特质,金钱、权力、潜力、颜值,你总得占一样吧,什么都没有,你靠什么吸引雌性,又凭什么让人相信你,难道就靠一句空乏无力的“我爱你”或“我养你”,别傻了,电视剧、电影都是骗人的,我说这种话的次数好像比呼吸还多!当然,我从来都不是认真的,对方也从来都不信,双方心照不宣的保持着肮脏的交易,这就叫“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从小就知道,对待女人,永远不是让她们觉得你对她们有多好,而是让她们知道你有多重要!
当然,我以为我这辈子总可以在哥们面前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但事实上我错了,当我说出这些斟酌已久的话时,心底里总会冒出一个衬衫白裙、短发帖耳的女孩形象,那是我唯一认真的一次(其实我每次都很认真,只是认真的不够持久罢了),也是我最后悔的一次,那一次我不再是顾西!
那是夏暑未消、秋凉未至的日子,我转校来到H市的某所实验高中。这所高中算是H市的重点高中之一,对于一般人来讲,别说转校,就是考进来也是梦寐以求的奢望。当然,在父亲的关系和金钱的魅力下,我得以顺利进入。
老师在讲台上吧啦吧啦的讲话欢迎我这位新同学的时候,我也在不住地环顾着四周,当目光落在教师第三排那个衬衫白裙、短发帖耳的女生时,我吃了一惊!在教室第三排的位置,她竟独自坐在一桌,这真的让人匪夷所思、莫名其妙,难道那个位置是专门为我留出来的御用宝座,旁边还配了位面容姣好的娘娘伴君左右?没想到我的yy正被老师猜中,我毫无意外的被安排在那个命中注定的座位,而当我在一片欢迎升中走近座位时,我更近距离地看清她消瘦的身躯和鹅蛋般的脸庞,水杏般的眼眸中流出如水的月光。
“你好,我叫顾西”
“我叫沐月”
我是一个很容易融入集体的人,特别是在一群男生之中,我总会扮演着领导者或组织者的角色,我相信这份天赋来自于良好的家教和祖传染色体的魅力,而一群课间休息时,习惯于蹲在教学楼内卫生间大口吸食尼古丁的男生中,永远也离不开的话题便是年级里的女生。在那个尚不理解“小人之交常戚戚”的年纪,我们一点也不因为对某个女生评头品足而感到羞耻,反而引以为傲,因为这是人的天性,而我们则是追逐人性自由的勇者!
而在众多被讨论的女生中,沐月又绝对是最具有话题性的一个!不是因为她姣好的面容,也不是因为她过于中性的打扮,而是因为她的性取向!原来在我来之前,她没有同座并不是一个偶然……
在我来到这个班级之前,据说也曾有几个男生追过她,但都被她婉言拒绝了,刚开始大家还只是以为她是一个乖乖女,肤白貌美、不落凡尘,看不上那些糙汉子。但后来经一个自称和沐月关系很好的女生爆料,其实沐月并不是一个安分的女子,她之所以拒绝那么多表白的原因是因为她是个拉拉,她喜欢的是女生,沐月还向那个女生表过白!但当时,大家考虑到这个爆料的女生和沐月一比,长得实在是有点不堪入目,所以这个谣言也就没有继续下去。
直到发生那场掀起轩然大波的事情,那是一次春天的郊游,也是我来H市实验中学的当年春,几个男生看到沐月鬼鬼祟祟的走到一处树林,他们也跟了过去,结果竟发现她趴在一个大约二十几岁年纪的女子怀中,十分亲密的样子!后来事情越传越厉害,有几个版本说,两人动作十分大胆、猥琐,各种下流之词也难言其状,画面简直不堪入目!这件事以后,各种类似的目击事件也相继传了开来,如沐月和某某女在某某地偷偷接吻了,看到她和H市一群很出名的社会女青年经常在一起厮混了,她经常去某个夜总会见H市某出名女老大了,甚至有人说她可能吸毒,而且可能得了艾滋病,不然怎么会那么瘦,脸色也惨白惨白的!这传闻一出,大家也越看她的脸色越觉得白的不正常,于是这事也愈传愈烈,在整个H市高中好像只有沐月一人被蒙在鼓里,班主任王某本着平息事态、杜绝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的想法,胡乱编个借口,就调走了那个自称被沐月表白的女生。所以我来之前,沐月一直一个人坐。
可能班主任看出我是个直男,亦或许是班级里实在没有座位了,只好把我安排到沐月的身旁,我想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吧!
或许是我看到沐月第一眼时,她的微笑带给我难忘的记忆,又或许是我作为男性的好胜心战胜了理智和流言蜚语。于是,在那个肮脏、拥挤,夹杂着氨气和尼古丁的公共卫生间中,我做出了此生最难忘的一个决定:我要追沐月,不管她有什么病,不管她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从此刻开始,她就是我的猎物!
张爱玲说过:“通往男人心里的路经过胃,而通往女人心里的路经过xx”,其实这句话我完全理解,除非你能和一个女生xx,否则你要走进她的心里还是个很漫长的过程,需要耐心、细心,要让她看到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最重要的是行动!男人是先感性后理性的,而女人是先理性后感性的,所以你要在她对你印象还不错的情况下,攻破她的所有防备,慢慢走进她的心里。首先呢,我自命自己的形象还是可以的,而且最近她可能也自觉朋友对她渐渐疏远了,所以我此时此刻对她关心正如雪中送炭一般啊,打定好主意我就开始下魔爪了!
其实我老早就注意到她有个问题,中午不回家,也不爱吃午饭,我知道这是我的机会。
于是我开始给她带中饭。当然正如我所说,女生都是天生戒备的动物,她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我也讨厌好言相劝,不吃就不吃吧,那你还能阻止我给你带饭么?于是我便日复一日的带饭,换过各种食物,各种口味,搜罗了学校附近所有的便利店、小吃店,只要可以带外卖的地方都出现过我的身影,虽然它们最后将出现在教师角落的那个黑色袋子里,但是丝毫不影响我执着的态度,毕竟我的目的也不是纠正她不吃午饭的坏习惯么。
那些日子,我一改学渣的坏习惯,总是拿起我钟爱的武侠小说,默默地陪伴她上自习,当然我时不时也会偷偷和她说几个精心准备的荤段子,当然了她也毫不做作的冷笑,然后夸我傻逼,我也总是大言不惭的接受这一美称,然后继续翻我的《寻秦记》。我也曾多次提出,很晚了,顺路送她回家。而她也总是习惯性的揭穿我:“如果你认为南辕北辙是顺路的话,你真该好好看看你的脑子了”,我只好说:“如果和你一起,怎样走都离家近”,当然,按她的性格,我少不了挨上一脚,然后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这样的戏码,在H市那些个烦躁、无聊的夜晚每天都在上演,我也由一时的头脑发热慢慢地冷静了下来,那些曾在卫生间中说过的豪言壮语渐渐被抛在了脑后,除了必要时,我也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远,当然了,我的那些兄弟也离我越来越远。最后,我和沐月成了班级里被忘却的角落,他们远离我们的同时,我们也忽略了她们的存在。我渐渐地发现沐月和我的话越来越多,虽然她还是不吃我带的午饭,还是不同意我送她回家,虽然还是会时不时来一个断子绝孙脚。
而一向不肯认输的我,也终于承认我第一次尝试的恋爱将以失败而告终,因为我要走了。没错,父亲的工作调动,我也将离开H市,没有欢送,没有掌声,我将在那个教室度过最后一个晚自习,然后第二天悄然离去。也没有人会在意我的离去,虽然我最后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沐月。那晚,是我唯一送她回家的一次,难忘的27路公交。
“你为什么从不让我送你回家啊,难道我看起来很像坏人么?”
“不是啊,因为我的家住的很远,下了车之后还要走很远呢”
“是么,那我要陪你走到底了,我这个人很好奇的,我倒要看看有多远?”
我看到她闪了一丝笑容,然后竟然嘴角一抽,眼眶瞬间就红了,一滴透明的晶莹液体顺着她光滑的脸颊流到嘴角:“你天天离我这么近,难道就没听过我的故事么,你不怕我有什么传染病么?”
我当时就震惊了,我本以为全学校只有她不知道大家对她的传言,原来她早就知道了一切,却还是波澜不惊的过着每一天,她将整个世界蒙在了鼓里。而更让我吃惊的是,她到底了经历过什么,内心竟如此的强大?我只好勉强一笑:“想不到你都知道了,没什么了,我接近你,是因为我想觉得你很特别么,我就喜欢特别的人啊”
她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然而眼泪还是不禁的流,她问我:“你相信我么?”
“不相信你,我还会站在这里么?”
她用手指擦了擦眼泪,然后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那年我八岁,家里是做运输生意的。一次父母带着我从外地运货回来,当车开到半路上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竟发现马路中间躺了一个人,在车灯的照耀下,发现那好像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趴在马路中间,于是开车的爸爸赶紧踩了一脚刹车,险些就压到了他。
妈妈还责怪爸爸:“幸亏我提醒你,不然压死人了都不知道”
爸爸也还不争辩,憨憨地笑了一下,准备绕道过去,但发现路实在是太窄,而车又太宽。妈妈的善心又大发:“车上还有什么吃的么?”爸爸拿出了预备在路上饿了吃的饼、花生米不情愿地递给妈妈。妈妈二话没说拿着吃的就下了车。
她好像一下子就出了回忆,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在那个公交车上,她尽最大可能压低着声音,歇斯底里地对我说:“你知道么,那年我只有八岁啊,我此生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血,我吓得一声也发不出来,幸亏爸爸把我死死地压在身下,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那么多滚热的液体流到我的脸上、腿上,浸透我的衣服,但是我无力反抗,不能挣脱,甚至不能做一丝争扎,因为我知道爸爸在用生命保护我……
她说到这,我们俩都沉默了,我的脸由尴尬变成惨白,而她渐渐恢复了平静,正像大海咆哮后的波澜不惊。
“后来,我就跟外婆住在市郊,我也变得越来越孤僻,只有邻居的刘姐姐对我很好,虽然后来我长大后,才知道她对于爱的理解与一般人不同,但是我无不在乎,在我的世界里,除了外婆,只有她是真正对我好的人。那天,我们集体出去郊游的时候,便是她来告诉我,外婆的心脏病又犯了,幸亏被及时发现送到了急诊室,不然我变成孤家寡人了”说完,她竟然露出了如往日般的笑容。我以前总心里暗自诋毁她的笑容是故作姿态,没想到她笑的这么坚强。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从没和任何人有过什么,也没有去过那种地方,更没有什么病,不管你信不信”
我赶紧抢过话头:“我信,我信,你所说的我都信,我相信你”
她捋了下头发,还是那样的清爽、自然:“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呢,万一我是骗你的呢?”
我不得不承认我很傻,但是我知道她不是骗我的。
公交车摩擦路面发出一声惨兮兮的呻吟,她坚持要让我送到这里,然后自己走回去,我扭她不过,只好帮我打了一辆黑车……
“哎哟!烫死老子了”我忍不住惨叫了一生,未燃尽的烟灰掉落在手上,我赶紧用嘴吹了吹。
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已经忘了她大部分的音容笑貌,忘了她的穿着打扮,唯一记得的衬衫长裙、短发贴耳也或许只是我喜欢的某个理想形象。
或许她没和我说过她的故事,又或许那是别人的故事,而她只是我心里一个关于爱的精神寄托。
或许我没在高中遇到过她,我也没有转过学,父亲不是高官显贵,自己也不是情场老手。
或许,我从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个叫沐月的女孩。
或许我不是顾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