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故事——伊

      又是秋天了，这是我最喜欢的季节,我喜欢坐在河边,将双脚放进水里,体味那渐渐凉去的感觉。秋天的河流很美，美得温润清凉,平静柔和,清澈透亮。它美在那融合了夏天的热情后留下的那份恬淡与温馨,美在面对寒冬时的坦然宁静。

      伊在秋天的时候总会坐在河岸,洗她的那双脚,那是一双美丽的脚,有着青春的健康与活力,有着乡村女孩的丰盈与结实。水在她的脚缝里慢慢的淌过,相伴的是潺潺的声音,这条河流的很慢,就像这乡间的岁月,日复一日,从小村的中间里缓缓的,曲折的流过，像一首古老的歌谣,曲调永远是那么舒缓!

      当夕辉从小村西面的山坳撒下最后一片温暖的时候,伊时常会挽了裤腿,站在河的中央,洗她的头发,伊的头发很长,很粗,像龙洞河的瀑布,她深深的弯下腰去,让如云的秀发在浸在水里,随缓缓的流水,轻轻荡漾,这样的剪影,曾经让村里那些已经成年的小子和我们那些半大小子,产生过无限的遐想.....

      伊有时也静静地坐在河岸,那里是一片由夏季的猛涨的河水冲洗的很干净的,遍布鹅卵石的沙地，离河近的是细细的沙地,赤脚踩上去,软软的,是夏季里情侣们最爱去的地方。稍远的是卵石,再远的是从石缝里长出的青草.春夏的时候像水彩,秋冬时节,草枯了,叶红了,加上那静静的流水,宛若一幅凝重的油画。那时在伊的周围,总会响起悠悠的木叶,或传来小伙子们那粗犷的歌声。

      这个小村保留着古老的习俗,情歌对唱寻找自己的伴侣。只是岁月的流逝中,有的东西渐渐被后来的人们所忘却了。那时月亮升起的时候,小村前的那片河滩总会响起悠悠的木叶,节日里村前的那个山坳也会唱响醉人的飞歌。于是一对对幸福的人儿从这里有了初次的相遇,然后走向了他们自己的生活。多年后他们的子女又循着先辈的足迹,在这里寻觅他们的幸福。

      伊的歌声很美,当时她曾经教了我很多的歌,可惜当时我学的不多,现在也大抵忘记了。我是从伊对面的那个小村搬来的,那年我8岁,是1988年的春天。那条从西北面流来的小河在村头拐了两个弯后,就流向了正东的龙洞村,龙洞村得名于那条地下河,地下河从村头的石洞里汹涌而出,形成了一道颇为壮观的瀑布。这瀑布给村里人带来了不少好处,当时我们用的电就是这里的落差极大的瀑布所赐,而且收费极其便宜,每月每家大概5毛左右。小村的西面是太阳山，那是小村里每天接收阳光最多的一座山,也是最高的一座山。每天她第一个接受初升的太阳，而最后的夕辉也必定是洒在她的怀抱里的。河的北面居住的主要是汉族,河的南面住的主要是苗族。

      我就是从河北面那个汉族居多的小村搬到这个苗族居多的小村的. 后来的时间,我大多是在学校里度过的.只是那时我对伊有一种非常亲近的感觉,她也很喜欢教我唱歌。于是与伊就渐渐熟悉了.夜晚里唱歌的时候,我很少能去那个河滩,因为父亲从不让我去,说会影响我的学习。我只听说,伊在对歌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很好的阿哥,他们爱的很深很深。后来我去读书了,假期回来的时候,听说伊出嫁了,嫁的那个人不是她的阿哥。伊的父亲让她嫁给了另一个人,据说很有钱,解决了伊弟弟妹妹的学费。伊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至今也没问过她究竟嫁到了哪里。

      后来村前的那座山和那条河也还继续有阿哥阿妹在唱歌,只是没了伊的歌声,我也就不太爱去听歌了。

      后来村里的年轻人渐渐少了,大多去打工了,后来的村里唱歌的年轻人也渐渐少了,村里依旧还有歌声传来,那是一群40来岁的汉子在唱,那歌里依旧是有腔有调,只是多了些沧桑与凄凉。

      村里的麻将渐渐多了,那个曾经一到夜里就很寂静的村庄,现在有了不少人家是整夜不灭的灯火,和第二天丈夫与老婆吵架的声音,还有因为输钱和熬夜而通红了眼的人们.。

      于是,我就特别怀念那有伊在小村的日子,那时的小村是那么寂静,是那样祥和, 那时的木叶是如此深情,飞歌里意韵是那样的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