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在国企之二:理想输给现实之后,他也变成了我熟悉的陌生人
新员工入职当天,集团安排我们在人力资源部的培训中心集中学习半年,按照分配好的部门划分了学习小组,我在的小组主要是设计研发部门的同事,都是各个知名大学的硕士本科生,没事一块瞎聊打趣狼人杀,仿佛还在学校的日子。约摸过了一个月,新加入了一个同事,算是凑齐了10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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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同事与组里另外一个人都叫鑫,按先来后到,委屈成为了小小鑫。小小鑫并不是应届生,他本科毕业于西安一所知名高校,签约了国内顶尖的通讯设备制造商,干了一年,实在受不了没日没夜的加班文化,辞职回学校重新参加招聘会,才来了这里。
小小鑫来的时候要去的部门还没定下来,但由于他母校跟我们单位有特别合作关系,公司高层领导也大多毕业于同一所学校,人力部门对这所学校的学生特别看重。过了几天,人力资源部副部长亲自找他谈话,给出了很多新员工梦寐以求的部门:设计院。据老员工说,设计院收入不错,任务稳定,旱涝保收,成长空间也非常大。小小鑫张嘴就来:“我想去个不忙的部门。”副部长也没料到是这样一种结果,大笔一挥,小小鑫就成为了质量管理部的一员。在这群新人的认识里,质量管理部听起来就是做做检验,合格了签个字盖个章的地方,也满足轻松的设想,小小鑫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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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中学习结束之后,我们各自到部门参与实际工作,但组里人的感情早就建立了,有时间就聚一聚。工作上的事情基本都通过单位的即时通讯软件沟通,但在上边左找右找都没有小小鑫其人。聚会时问他,小小鑫又一次颠覆了我们的认知:“我现在都在试车车间,平时也不回部门工作,没有电脑。”原来,他被分到试车组,专门跟踪产品试车过程的质量。单位产品试车都在半夜进行,有时候熬半夜,有时候一整夜,小小鑫上一休三,过起了黑白颠倒的日子。除了聚会,还真是见不到,只有组里一个同事也参与试车,工作有交叉时才能见上一面,偶尔给我们带回来点消息,“昨天我跟小小鑫一块试车,这货穿个大拖鞋大短裤,我差点没认出来。”
渐渐的,由于试车冲突,小小鑫聚会参加的不那么频繁了,来了也少有喝酒,人看起来瘦了,细问才知道,最近肠胃不好,一直在看病吃药。大约是之前那份工作加班再加上现在频繁熬夜,生活不规律导致的。
累垮了身体的小小鑫大概是想通了一些事情,上班能混就混,趁着休息时间看医生养身体,谈恋爱,饭局上牢骚渐多,抱怨挣得太少不够花,工作不合心意,人也不受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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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职第五年,小小鑫跟女朋友修成正果,又迎来了自己的小姑娘。买房买车加养娃,基本工资只有3000多的小小鑫压力陡增,不时传出他跟组里人借钱的消息,乃至于孩子半夜生病去医院都要借钱。没多久,我在办公楼碰见他,甚是稀奇。小小鑫连忙说:“我是来找人力部长的,想调个部门。”我问他想去哪,小小鑫:““我想去设计院””,又掏出一份调岗申请,“你帮我看看写的行不行,好不好?”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跟他建议:“想调岗还是得面谈吧,这申请也就是个形式。”小小鑫谢完我走了。
第一次面谈不成功,部长擅长打太极,绕来绕去也没有明确说什么,小小鑫展现出来强大的耐心和定力,反正白天没工作,就频繁往来于人力部,同时也跑去设计院,跟这个那个闲聊,短时间认识了许多人。人力部长被磨的不行,又碍于他学校的关系,给出了个软话:“设计院要是有空缺,我可以把你调过去。”小小鑫欣喜至极,回去乖乖等通知。
通知一等再等,半年过去了,还没信。组里跟他同一所学校毕业的同事收到了小小鑫问计的微信,一篇洋洋洒洒不下500字,看的出来,他是真急了。同事建议小小鑫先去找设计院领导谈一谈,人家愿意接收,人力才好安排。小小鑫醍醐灌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自我推销,中间还有种种传言,例如参加校友会结识公司上层领导等等,不过当事人不承认,也就仅仅是个传言。如此又是半年,没有听见后续消息,我们都以为又没戏了,直到他出现在办公楼电梯口,由设计院的同事爆出了他转岗成功的消息。微信群里,小小鑫道歉说“我还有个章没盖完,怕还有变化,本来想等确定了再通知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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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岗之后,小小鑫迅速进入了学习状态。我们两个部门的任务上下衔接,设计完之后提给我们计算,也算是我们的客户。即时通上经常收到小小鑫发来的信息,但与一般计算任务不同,他一会找我要个规范,一会让我帮他解释一下报告里某个内容,这些东西很多涉及到技术保密,除此之外,我能告诉他的都说了。小小鑫毕竟有着良好的专业功底,学起来很快。
真正介入实际设计工作后,有些小小鑫提交的工作单被分到我这里,我们的工作交流多了些,常常我第二天上班,打开即时通就弹出消息通知,原来有前一天半夜11点小小鑫传过来的计算资料。我调侃他:“你现在厉害了,加班加到半夜才回家。”小小鑫发个呲牙的表情过来,“活太多了,不加班干不完。”其他有些需要对外协调和沟通的资料和参数,小小鑫也都很及时的传过来,我挺为他高兴,虽然新岗位累些,但能发挥所学,要是肯继续踏踏实实干,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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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的工作总是需要一些认可,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作为该部门的新人,评奖自然轮不到小小鑫,他更期盼多发些奖金。但是任务奖金是押后半年发的,这也意味着,小小鑫加了半年的班,干了许多工作之后,奖金还要再等半年,这种超常周期的激励机制没能给小小鑫的一腔热忱注入新动力,反而适得其反,周末加班也少有小小鑫的头像闪动。
然而,更大的冲击还在后边,小小鑫负责部门的一项节约创利工程,说白了就是重新利用废旧件设计产品,不需要很大投入,只需要在常规设计中利用上原来各种原因闲置的材料,公司就会按照价值比例给予奖励。他们室的产品很适合参与,小小鑫聚餐时不无羡慕:“你猜我们屋的杜哥创利拿了多少奖金,7万,整整7万!就是用了几个原来没出厂的旧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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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哥的成功为小小鑫打开了一扇快速生财的大门,跨进门里只需要一个机会。机会没有让小小鑫等太久。转岗没多久,正赶上单位新一轮职级体系改革,要按一个新的标准划分职级和对应的薪酬,参与的项目多少,获奖等级高低,都对评价有很大的影响。以往项目获奖名单也就是评职称有点用,现如今一下成了香饽饽,小小鑫初来乍到,独自立项还不太现实,就打起了奖项带名的主意。职级评价体系文件刚一下发,他翻看了近两年科研项目获奖名单,然后给每个他认识的人都发了信息,先是一顿猛夸对方科研实力多强,然后就直接了当请求以后再立项给带个名字。我之前只有一个属于二级梯队的小项目,也居然在小小鑫打招呼的名单上。科室管理严格,我婉拒了他的请求。小小鑫特别擅长死缠烂打,一直问一直请求,碍于面子不得不口头答应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改革后的第一次等级评价完成了,没有前期积累,小小鑫理所当然被评了一个等同于新员工的最低等级。他当时如何感受我并不知道,但不久就在公司立项名单上看到了小小鑫的名字。项目年终结题了,正在技术管理部向各个负责人统计参与人员的档口,我又一次听到了小小鑫的消息。与我同一部门的项目负责同事接到A领导电话,要把小小鑫的名字加到参与名单中。这位同事不忿,问领导原因,原来小小鑫去找自己部门B领导求,拿评级太低为理由,求领导出面协调,B领导于是打电话说情,A领导碍于情面答应了。同事再一打听,居然不只他一个接到电话。项目等级名单发下来,除了小小鑫的自己的一等奖,还有4/5个高级别项目参与人都有他的名字。照这样下去,想必两年之后的评级,小小鑫一定会取得一个满意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