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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图腾

2020-09-13  本文已影响0人  蘼芜

      符蘅结婚一年后,大家的生活与工作都逐渐安定了下来。起因是符蘅觉得自己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了。之后大家聚在一起的机会不多,周之颃似乎也很少再来三亚,很少再听见他的消息。

  黄夷在三亚找了一份酒店总经理秘书的工作。旺季来三亚的游客很多,总经理忙着出差与应酬,她便在办公室里忙着处理各部门之间的签单整理与会议笔记,以及周期考勤安排。两三个月后,逐渐适应了这里工作的氛围与节奏,开始能够胜任一些复杂的工作了。因为性格平易近人,柔柔弱弱的甚是讨人怜爱,所以没有太过为难的事情让她再度焦虑。

  有一天晚上十点,周之颃突然在微信上给黄夷拨通了语音消息。她忽然陷入了梦游般的恍惚。隔了好久,准备按下接通键的时候那方已经挂断了。她上次体验到的万般绞痛的心情总算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她从容地拨回去,对方邀请她出来吃夜宵,奈何明早要上班,她便回绝了。其实回绝的原因她也很清楚,还是不敢单独和他见面。如果那群朋友在,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就出去。想想,黄夷忽然觉得自己总是在给这一段友谊掺揉了太多杂质成分,使得它变得虚妄缥缈,矫揉造作。周之颃突然问起她:“黄夷,你对颃哥,有什么看法?”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你不是本人?”黄夷疑惑地问道,竭力在想象他现在可能长成的样子。

  “就是本人。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那边回复道。

  黄夷想了好一会,做出打字的姿势。两只拇指在键盘上吧啦地打出:“我一直觉得你很神秘,克制。让别人琢磨不透。”

  “谁都一样,我只是比较防卫。但有一天你会重新刷新你对我的看法。”

  “是吧。”

  “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黄夷。你离开三亚的那次我没有收下那个娃娃,是因为我怕耽误了你。”

  “没事,都过去了,你不说我也忘了。我以前非常喜欢你,虽然我知道你总把我当妹妹对待。但也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是的,你长大了。我很欣慰。”接着他又发来一条信息:“等你愿意见我的时候,我们在一起吃顿饭吧。”

  黄夷关闭了手机屏幕,闭上眼睛,再次听见了内心澎湃的波涌席卷而来。这次她选择默默地承受这股压倒性的力量,没有再向任何人说明。因为她清楚,这些对白里他没有正面做出一个确定的回应,即使是他对接受一份喜欢的是或否,也没有写出她想要的答案。只要这一晚闭上眼,所有就都过去了。这份喜欢就像在山谷里声嘶力竭的呐喊一样,一座山头一座山头的回放着,回声就在此起彼伏之间消失了。

  在这件事后的不久,符蘅难得的抽出空来,在微信群里头召集大伙们再次聚餐,可惜大家都忙得抽不出时间,最后在老地点碰面,只有黄夷,阿姒和符蘅三人。

  三人坐在老排挡店里,点了一桌子的海鲜。还有两打罐装雪花啤酒。三人谈天说地,说过往,还有未来的计划。但黄夷忘了究竟是哪一个话题开始,她们俩突然聊起当年自己暗恋着周之颃的事情。

  符蘅翘着二郎腿,双手大幅度地摆动着,依旧把句末的音调升得高高的:“我就是搞不清楚他这个人,明明喜欢黄夷,又不说出来,又不去追。明明每次打电话叫我出去吃饭,都特意问我黄夷在不在,让我带她出来一起吃顿饭。结果呢,都给了他那么多机会了。你去广州那阵子,他偶尔下来三亚找我们的时候也问了你好几次,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真搞不懂啊。”

  黄夷这才有了点知道了些什么的表情:“原来周之颃也是动过情的吧”。

  “我一直以为他把我当妹妹对待。”黄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笑了。“如果当时他真的表现出一丝丝的喜欢的话,我可能会更主动去追他。”她知道事情已经不会再变得更糟了,所以话语也成了毫无效用的安慰剂。

  阿姒甩甩头,像醉了酒的智者般,头歪向一边,眼睛眯成一条缝。

  “不用遗憾,没必要觉得过不去。”她停顿了一下。“真的,是他错过了你。前方的路那么长,总有值得你主动的。”

  那之后的黄夷总算觉得自己身体变得轻盈,不再混沌沉重,也不再胡思乱想了。安心生活,认真的学习更多技能变成了她的生活常态。

  在八月份的时候黄夷的堂姐结婚,黄夷受邀,需要回去组成伴娘团为她送嫁。按黎族人传统,大婚之日必穿上传统的黎族服饰筒裙装,少不了首饰的装扮。新娘与伴娘的服饰在颜色上稍微不同。新娘子穿的筒裙偏红色,头上穿戴着精致的银钗,全身上下戴满了银镯与金铜耳环,银项圈,圈上挂满了珠铃。而伴娘的服装偏玫红色,首饰只是在发髻上简单地插着银钗而已。她在换装的时候仔细地摩挲了一遍黎族筒裙的粗麻布料,从小到大生平第一次注意到筒裙上绣满了的蛙形纹与人形纹样的图腾。传说那是黎族人民深信森林里的青蛙具有强大的繁殖能力,妇女们把它作为繁衍后代的一种自然信仰,而把它们的形状绣在服装上,或者是一切可以纹绣的物品上。新娘子穿上绣满蛙形纹与人形纹的服装嫁到婆家后,可使她们的子嗣代代兴旺,振兴家族。

  多么美好的信仰。这使得她再次想起她和周之颃那一段算不得故事的故事,如果非要给她的喜欢加上信仰的话,她会试着去临摹自由的姿态与形状。

  因为她觉得,每个人的一生,都应该有个方向的自己懂得如何朝着它向往的本质去展开追求。自然而然地开始,然后忠心地服从着。这是自然界里一个神奇的规律。树木被砍倒了,它会在残存的树干旁另生侧枝,直到茁壮成长。延续生命的基因就是它们的使命,延续我们所渴望的方式就是我们自然的本能。无论谁在告诫,外面环境如何险恶,无论自己被推拉得多远,摔得多么惨重,最后依然能够完好无损地回到那个内里去,并且重新开始。那是我们内心驱动力的来源。也许是爱,梦想,或者只是习惯。它们不应该被永远摧毁。愿意服从本质的人会知道,它们应当比嗅觉或者视觉记忆更加长久,勇于展开追求与接受渴望的人会知道,那本质实质上,就是自由。

  “我还不够了解他”、“什么东西在阻碍着自我”、“不了解他的过去,就永远猜不中他的选择”。

  而现在,黄夷觉得自己,应该是在远古时代的森林中那被产下的小黑卵,未健康的孵化成蝌蚪前便被螺蛳捕获而把一条生命扼杀了,这生命所生存的几率几近为零,也未来得及延续它从母体那遗传下的基因。

  好比她和周之颃,在那个时候,都没能够勇敢地去延续他们内心所渴望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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