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姑射山(43)义兄
中州西南有清溪,水澈见底,蜿蜒百里;清溪两侧分中州,天南二州,并列左右;二州之间有关隘,以溪为名,曰清溪关。自古有军便有军屯,有军屯便有军镇,本朝重兵甲,各州边军更是待遇优厚,丘八大爷们领了军饷便要挥霍消遣,军镇百业汇集,也是一派繁荣景象,因此清溪关前亦有一座小镇,名字也无甚新意,便是清溪镇。
清溪镇建镇百年,小有规模,又因夹河桃花林蜿蜒数里,吸引过无数文人墨客咏叹美景,酒后杯停,各自作诗几首,有追思先贤种树后人乘凉的,有自诩经世之才埋没乡里的,更有大胆狂徒自况自喻,嘲讽今上不能知人善任,导致野有遗贤的,最后酒气散去,残汤顺河而下,只污了一方水天。
正所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灵儿驾车至清溪镇外之时,已是月上柳梢头,车内堂堂冶公子此时早已叫苦不迭,怎奈为了逃命却也无暇顾及。灵儿将马车在镇边桃树林中停好,车厢中一个人影箭一般冲将出来,在空地上一顿山呼海啸的吐,灵儿自顾自将马车的车辕卸了下来,在两匹马屁股上轻轻一拍,那马习性温顺聪颖,心领神会,摇头晃脑,自去林间寻觅可口的青草去了。
看那人吐的差不多了,灵儿从袖中抽出一方手帕递了过去,嗔怪道:“你这些年在六道城寨真是白混了,一个马匪窝子居然出了个晕马车的,想那六道极盛知道,不是笑死,便是气死。”这趴在路边吐的,正是云生,云生接过手帕,擦去嘴边污秽,苦着脸道:“以前骑马坐车,却也算稳便,谁曾想灵儿姑娘驾车,只拣荒山野岭沟壑纵横之地,一路颠簸,居然坐下个晕车的毛病,实在是惭愧。”
灵儿看这呆子拿她的打趣当真章,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岔开话题道:“这马还能坐得,马车却是不行咯,两个木轮子,坏的差不多了,到前面镇上,咱们得换辆好车。”云生瓮声瓮气道:“这些日子都是风餐露宿,缘何今日要进镇子,那海捕文书却不是闹着玩的。”又恐灵儿脾气发作,忙强笑道,“此间凶险,找马车的事儿还是我去好了,顺便还能寻点肉食,这几天只吃干粮充饥,烧心且不说,都饿的干瘪了。”
灵儿看他言辞间情真意切,心想这小子虽然功夫杂了点,脑子笨了点,心地却是纯的。正思忱间,却听得身后车内一阵呻吟,却见肖冶从车内探头出来,抬眼四处张望,扭头跟灵儿道:“前面莫不是清溪镇了?”见灵儿点头,肖冶满面苦容道:“没想到兜兜转转,却是来到了此间,这镇子桃花村里长是我义兄,到了这就是到了自己家了,咱们只管进镇上便是。”
云生闻言大喜,正要接话,却被灵儿拦住话头道:“前番一个不慎,被官军追的直如丧家之犬,今次还是小心些,先让云哥去探探风声也是好的,不然惊动了此间边军,锁了清溪关,咱们还要绕开百里林海才能回到天南,到时候误了大事,只怕要吃城主的挂落。”
肖冶哀求道:“兄弟自在天南中州行走多年,这些人情关窍还是有的,别说是蒙混过关,就是大大方方的走出清溪关,都不在话下。我被那官兵头领踢了一脚,腰上实在痛的难捱,此处有我挚友,赶快着他寻郎中于我瞧看瞧看,不然再这么颠簸,怕是消受不起。”
看灵儿脸色不悦,肖冶只好打了个千儿,瘪着嘴道:“我知道灵儿姑娘侠肝义胆,更是个菩萨心肠,前几日被那黑厮打伤之后,伤势反复,再加上这些日颠簸劳累,在下这条命饶了大半进去,再这么颠簸度日,我合计着,二位也不用带我回六道了,直接路边将我埋了便是。”
灵儿冷声道:“你也不必装委屈,诉可怜,你伤势未好,我们这一路走的也急了些,让你受苦,却是我考虑的不周了,不过此刻进镇子,还是小心些为妙,毕竟镇子离清溪关太近,万一闹将起来,我们三个恐怕全要交代在此间了。”
肖冶点头称是,低头想了片刻,言道:“义兄家正在村东口,我观方向,我们此刻正在东方,不如悄悄过去,叫开了门,细说原委,我义兄定能想方设法助我们出关。”
灵儿与云生商议一下,觉得马车实在扎眼,决定将马车弃于此,寻了处僻静所在扔下车,三人骑两匹马向村东而去。
桃花村东头,几个孩子正在嬉闹,远远近近有狗吠叫声,村里一片祥和。肖冶的义兄家是一座独门独院,周围没有住家户,孤零零独一个,倒是僻静。
云生敲敲门,无人应答,心道,莫不是肖冶的义兄出门去了?云生便自行推开了房门,木门发出一声缓慢的吱呀声,果然空无一人,院里干干净净,十分安静。
云生料想是主人家出门去了,便叫了灵儿他们过来,三人先在这农家小院里暂时安顿下来。
略作休整,云生正想出门去寻觅些吃食,院子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云生一惊,肖冶已经挣扎着起身,一把抱住了那人叫道:“大哥!你去哪里了!”
肖冶的义兄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看上去有些孱弱,云生心道,不是里长吗,怎么这样年轻?
义兄拍拍肖冶的肩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撒娇吗?”
肖冶携着他的手亲热道:“大哥,这是我两位朋友,一位叫云生,那个漂亮姑娘是他的妹妹,叫做灵儿。”
义兄微笑着点点头,一副闲适的模样。肖冶又问道:“怎么不见阿叔和婶子?”
义兄答道:“他们去看个亲戚。还得几日才能回来。怎么家里有我还不够么?”
两人哈哈一笑,众人寒暄了几句,那义兄便为几人张罗饭食去了。
云生想了想,也跟着进了灶房,两人虽然都没有说话,气氛倒也融洽。
灵儿这几日赶路,实在是疲乏,这院子虽然有几间厢房,她却不愿选一间休息,反倒是趴在桌上休息,肖冶倒是一点不客气,早早到东边厢房里的床上呼呼大睡了。义兄为肖冶简单查看了病情,上了药。
这一日过的悠闲,倒让云生想起了在不通观的日子。那时,陪着他的是顾老道,现在陪着自己的是灵儿,以后呢?会是谁陪在自己身边呢?顾老道、采月、灵儿……云生自个在念叨着。他从下山到现在,遇到的人中也就这几个人是自己最亲近的了。
“采月……”云生低喃着,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有没有找到她哥哥,自己日思夜想的采月姑娘,每每夜不能寐。此次约定重逢,自己却跑来为灵儿出头,想想自己行为有所不妥。但是想到灵儿当时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那落魄无助的境遇,云生又觉得不能见死不救。
弯月如弦,不远处传来一阵凄然的箫声,云生循声走去,却是那位义兄。
一棵枯树下,青年背对云生而立,瘦弱的身形看上去充满心事。
云生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陪在一旁。
屋内,灵儿听着乐声,乌亮的眼睛渐渐溢出了泪水,浸湿了枕巾。
次日清晨,灵儿早早的起了来敲云生的房门,左边的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灵儿转眼看去,见那边的青年衣冠整洁,气质温文尔雅,心中暗道,这清溪镇是个因戍军而成的镇子,附近村落也都落后,却不想有这样一位俊秀的人物。
义兄微笑道:“云兄弟昨日晚睡,姑娘不如让他多歇息一阵,待我做了早饭再来喊他起身罢。”
灵儿点了点头,足下有些犹豫,一时不知该向哪里去。
“姑娘可以随我去镇上走走,清溪镇虽小,市集也是热闹的。”义兄说着,率先迈步出去,灵儿想了想,也缓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走到了清溪镇市集。
义兄穿行于早市中,不时与人打着招呼,好奇的目光往灵儿身上看去,迎面几个年轻官兵走来,义兄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将灵儿半掩在身后。
“小穆啊!婶子这有今早才摘的笋,你拿去尝尝!”一位卖菜大婶笑呵呵的推了推旁边红脸的小丫头,让她把笋送过去。
义兄微笑着接过,冲婶子点点头道:“过几日我爹就回来,到时候请您过去拿药材。”
这边还没说完,那边一个年轻后生过来冲义兄作揖道:“穆兄,上次那两本《见贤集》和《国策论》可否再借我几日?”
“这当然,吴兄求知若渴,研读深刻,正是国家社稷需要的人才,两本书而已,吴兄若需要,我便赠与你罢,读书亦求知音,也是一桩美事。”两人一番寒暄,那书生兴高采烈的去了。
就这样,走了一趟早市,灵儿就见这义兄与一众镇民十分熟悉,待回程已七七八八拿了许多人们送的吃食。
正是中秋,桃花林显得有些萧瑟,旁边的河水泛着淡淡的青色,丝丝寒意向缓行的两人袭来。
灵儿眼尖,见那边一个白色的小动物一闪,心中一动,迅速扑过去,那小动物却是极为狡猾,身体柔软的一转,已经斜刺里窜出了两米远。
“咦?”灵儿此时已看的分明,这白色的小东西却是个雪白的貂。这样的穷乡僻壤,怎么会有这样珍奇的动物?
那白貂此时已经在十多米外,转过身来朱红色的眼睛只是细细看着灵儿。远处传来义兄的喊声:“灵儿姑娘,回去吧!”
灵儿看看那貂,那貂向后退了两步,猛然一窜,消失在林中。
回到家中,灵儿将见到那貂的事情说给云生听,却把肖冶听得十分来劲,恨不得立刻就出门去捕捉。
三人整理行装准备继续赶路,肖冶拉着义兄道:“大哥,兄弟今日有一事相求。”说着,便将三人要去六道怕不能通关的事说了,义兄沉吟片刻道:“我倒也有事要去六道一趟,就送你们一程吧。”
几人议定,便收拾行装上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时,柳夫人和晏清、采月已在客栈汇合,采月虽然与柳夫人、晏清第一次见面,好在几人都是爽利之人,又久经江湖,更有婚约和同族的云生作为联系,所以一见如故,亲切非常。客栈吃饭的空当,旁边不时有大汉在闲扯说六道中重金悬赏云生等人的消息,柳夫人和晏清、采月打了眼色,暗做计较。“最近是有些不太平,城中出现了不少的高手,看似普通,实则修为不下我等。”采月说道。
“花楼那边的翠娘也和我说最近经常有人打听云生的下落。”晏清吊儿郎当的说道。
“看来六道这次是誓要拿下云生了,我们不能再等了,明天一早出发,一定要保云生平安。”柳夫人道。
“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