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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花》06 步入机关,曲意逢迎

2018-03-10  本文已影响184人  冲浪小鱼儿

目录|《苔花》

上一章|苔花05苦中作乐,小中见大


就这样,我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机关。我非常感激孙处长,认为他是一个好官,两袖清风,铁面无私。

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还是太单纯了。我以为自己是妥妥的赢家,可在孙处长手里,我只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棋子罢了。

机关位于老城的中心地段,比起偏远艰苦的垃圾处理厂,条件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儿。进入机关,靠近领导,肯定会有好的发展前途。对于天生媳妇迷的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好找对象。

我必须抓住这次机会,想方设法留下来。

作为一穷二白、又没有任何背景和经验的生瓜蛋子,我坚定地认为,伺候好领导才是王道。领导能把你招进来,就能把你赶出去。爹和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也是这么教育我的:“小鱼,上班以后干好工作,好好听领导的话。”

最初,我被分配到了秘书科,学习写材料,分管我的是办公室主任老钱。老钱比我也就大六七岁,刚入机关的我趾高气扬,自命不凡,根本就不服他。

新来没几天,钱主任就带我去了二把手谭副处长的办公室,安排我给谭处长打扫卫生。

谭处长是一个很闷的人,表情凝重,不苟言笑,让人望而生畏。不笑的时候还好,偶尔笑起来,反倒让人更加害怕。

他对我说:“小鱼,我这个人事儿很少,简单打扫下就行了。”

我当时信以为真,经历的场面多了,才终于明白这都是哄人的。官场上说话都很有心计,领导有时爱说相反的话来弥补自己的缺点,大家一定要引以为戒。

他又意味悠长地说了句:“韩小鱼,多伺候伺候领导,对你有好处!”

之后,钱主任就带我走了,回到老钱的办公室,他详细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我在心里默默重复,唯恐落下了任何一项而惹得领导不高兴。

初入职场的我,天真地认为领导能把打扫卫生交给我,那就是对我的重视,对我的信任。回到办公室后,我不禁兴奋地向一块考来的小白炫耀。小白参加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下属单位的时候,就负责给领导收拾屋子。

她真诚地嘱咐我,领导的东西一定不要乱放乱拿。

我重重地“嗯”了一下,心里却十分不屑,我又不是傻子,这还用嘱咐!

领导下班以后,我就按部就班地去打扫卫生了,一项一项地按照钱主任交代的去做。打扫完毕后,轻轻地锁上门,我缓步下楼,准备回宿舍。

毕竟是头一回,还是不放心,生怕错过了任何一项。我仔细一想,好像忘了倒烟灰缸,于是回去把烟灰缸倒掉。头一次倒烟灰,用力过猛,飞散的烟灰呛了鼻子,迷了眼睛。那些烟灰落在刚擦完的地板上,脏了一大片,我不得不弯腰用纸巾一点一点地捏起来。

收拾完毕,心想这下应该没事儿了,我就把地面重新拖一遍,轻轻地关上门在用力推一推,确定锁上了。

吃过饭,我又神经质似的开始担心,是不是哪里还没有注意到?左想右想,终于想起来沙发还没有擦,于是又回去把沙发擦了擦,把地又拖了一遍,轻轻地锁上门,再用手推一推,确定锁上了。

回到宿舍,又有点战战兢兢,心想别落下了应该打扫的事项,是不是灯没有关,于是又跑回去看了一遍,确定灯关了。

机关编制最大的优点是稳定,谁也不敢随便开除一个人;但这也是最大的缺点,在机关得熬年限,论资排辈等提拔。

我幼稚地想,在办公室接触领导的机会多,把领导伺候舒服了,进步肯定会快些。抱着这样的心态,我每天乐呵呵地给谭处长打扫卫生!

长此以往,我都总结出了规律。每天快下班,从院子里抬头往上一看,只要关着灯就代表领导走了,便急急忙忙地走进女卫生间涮好拖把。进女卫生间倒不是耍流氓,而是因为那里有专门涮墩布的水龙头。

首先要收拾领导办公桌,把往来文件合理归置,将烟灰缸里的烟头和喝剩的茶水倒进垃圾桶。谭处长爱抽烟,嗓子不好,爱吐痰,所以办公室里特意准备了一个痰盂。

每次想起一汪清水上面,甚至痰盂周边都布满了黏黄的浓痰,我胃里东西就想往上翻,可是为了讨领导欢心,得忍!

痰盂要拿到洗手间里去倒掉,直接倒在垃圾桶里肯定是不行的。因为浓痰会黏在壁上,一次根本就倒不干净。必须提溜着,去水龙头上冲刷几遍。

若是痰盂口干净还好,冲一遍,接上水就好了。若是痰吐在痰盂外壁,就要用水流冲刷掉,水流要适中,太大了容易溅到身上,太恶心;太小了,又冲不下来。

清理完毕,然后接上大半痰盂清水,工作基本上就完成了。清水一定不要太满,水容易往外溢;又不能太少,否则浓痰会挂在上沿。

回来之后,要用饮水机里的热水将领导用过的玻璃杯洗干净,尤其要注意嘴和杯子接触最频繁的地方,那里会有油渍,必须用手揩干净。

办公桌用湿抹布擦一遍,烟灰、尘土、纸屑一概不留,桌子内沿的犄角旮旯,都要照顾到。抹布要半干,水太多的话容易留下水渍。

接着要把皮沙发擦一遍,特别是靠墙的地方,容易沾染灰尘,得细细地擦。这是老钱去检查卫生时发现的。老钱以前也伺候过领导,手往里一伸,发现沙发缝里还有尘土,当着谭处的面狠狠地训了我一顿。

擦完沙发,再把茶几擦一遍,茶几上也有一个烟灰缸,平时不怎么有烟头和烟灰。但是有客人拜访的话,通常会留下的不少的纸杯、烟蒂,都要一个个地收拾干净。

然后是拖整个地面,要用新涮过的拖把,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拖一遍。记住一定要从后往前拖,不然会留下脚印。最后把抹布重新洗过,放到窗台,关上灯,再轻轻地带上门,这才算打扫完毕。

听起来很繁琐,很专业,这就是我的工作,下班之后的工作。爸妈都没有教会我的东西,我却自学成才,可我对爸妈都没有这么用心过。

即便是假期回家,我也会提前跟谭处长请示,“谭处长,我今天回家,晚上就不能打扫卫生了,实在不好意思”。他只是淡淡地回复,知道了,便不再说话,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假期的最后一天,我得提前回来,跟爸妈说:“爸,妈,我早回去些,好给领导打扫卫生。”

老实巴交、土里刨食的爸妈认为这是我工作勤奋的表现,重重地嘱咐道:“小鱼,你读了这么多年书,熬个工作不容易,一定要好好干,跟人家领导搞好关系。”

一系列迹象表明,谭处确实不是一个事儿少的人。我非常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放假,因为着急往家赶,我忘记了给他打扫卫生。假期第二天,我正沉浸在和家人团聚的欢乐气氛中,他一个电话打过来,大发雷霆地质问我:“韩小鱼,怎么搞的,办公室那么脏,不知道打扫下?”

从他居高临下的口气里,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地位之低,似乎我就是个奴才,专门为他打扫卫生的奴才!

我哑口无言,刚想解释,他就把电话挂了!我痛苦极了,天天用心打扫、无偿服务,临时有事回家,却被训了个灰头土脸。

第一次,我为自己成年累月的付出而感到不值。

可谭处长是领导啊,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去打扫卫生,因为唯有我伺候好领导,领导才会提拔我。为了向上攀爬,还在乎什么人格尊严?

领导的车来了,我看着蔡副主任上前给领导开车门,领导满面春风。我想这是跟领导接触的好机会,再有车来的时候,我就瞅准时机,上前打开车门。

下班遇上领导,也会给领导打开车门,怕领导碰头,我就把手高高地扬起在领导头上,等领导坐下之后,再稳稳地关上车门,并诚心诚意地祝福领导一路走好。

办公室里来了领导的快件,我会借送报纸的机会,赶紧给领导送上去,为的是加深领导对我的好印象。

来了拜访的客人,我会问有没有提前预约,然后忙不迭地给领导打电话,亲切地带着人家上去。

就是碰到下属单位的领导,我也是拿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热情,为的是让他们在领导面前多美言几句,日后好提拔。

我真成了一条哈巴狗。大学毕业的我,却在这种琐碎小事上耗尽了心机,还引以为傲地自以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老钱却叮嘱我:“不要做这些无用的小事,写好材料是王道,不要像那些人学习,蔡副主任以前搞体育的,司机们都是社会招聘的,没啥文化,讨好领导这种事儿是他们的生存法则”。

他还现身说法 :“咱们都是上过大学的人,能考进来凭的是本事,你看我给领导开过车门么,领导不还是照样重视我,拥有一项专业技能比什么都重要。你车门开得再好也比不过饭店里的门童,你卫生打扫得再好能比上打扫卫生的大妈。”

当时的我怎么也听不进去,写材料实在太枯燥了!对于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小伙子来讲,屁股都挨不到椅子上,还谈什么静下心来写东西?

天天憋在屋里写材料,哪能见着领导?不见领导,领导怎么想着你,所以我觉得还是在领导面前跑来颠去更有前途。

我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是一把手认可的招考人选,是领导面前的红人。老钱说那些话,根本就是嫉妒我,让我和领导们疏远关系。

老钱是我的直属上司,他说的话,我也不能不听,就跟刘姐学着写材料。我根本就不上心,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巧的是,刘姐怀孕了,随着肚子一天天凸起,写材料的担子渐渐地压到了我的身上。

刘姐休产假的时候,完全就是我一个人在苦苦支撑。我每天焦头烂额、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却始终憋不出一篇好公文。

我之前落的功课太多了,根本就没有办法一下提高。本事不济的我只好向老钱请教,几次三番之后,老钱对我越来越不满意,教我写材料还不如自己写省事儿。

他多次威胁我,再不好好干,哪儿来的,回哪里去就下放回去。

为了缓和关系,我偷偷给老钱送了些土特产,你推我让了好几番。直到他勉为其难地收下,我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从那以后我和老钱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他开始一遍一遍地教我写材料,在领导面前说好话。生活虽然没有最初的逍遥快活,但是心情却好了很多,可能是这段时间,我真的扎下身子学东西了。

有一次,我和老钱去原单位视察。回来的路上,我跟老钱说:“还是原来的单位好啊,多清闲啊,哪像咱们办公室这么忙。”

老钱毫不客气的回道:“从下属单位考到机关,再回去,你丢不丢人?”其实,那时老钱已经不打算留我了,只不过刘姐休产假,实在没有人手来顶起这一摊活儿罢了。

刘姐休假以后,单位上从外部门调来了一个大姐,之后陆陆续续地又招了很多新人,机关里,一时间兵强马壮。

时光如箭,岁月如梭,半年后,刘姐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接手了原来的工作。我又开始优哉游哉地无所事事、蝇营狗苟,她侧面提醒我:“小鱼,你要干好本职工作,单位是不会养闲人的。”

我笑嘻嘻地反驳她:“放心,我是正规考进来的,招考的时候还是孙处长亲自点的头,他不可能拿我怎么样,否则,那不是在暗示一把手有眼无珠,用人失策吗?再说了,我天天给谭处打扫卫生,和大家搞好关系,他动不了我。”

刘姐笑笑,没再说什么。

为了好安排干部,单位领导把安保科从办公室里单独分了出来,蔡副主任,也就是现在的安保科蔡科长,看我办事灵活就把我要了过来。谢天谢地,我终于从写材料的苦海中逃离了出来。

可是安保科有些边缘化,业务很专一,和领导接触的机会日益减少,每天和蔡科长整理数据让我更加烦躁。

掐指一算,我到单位已经两年多了,除了跟领导同事搞得关系不错之外,都是不学无术、蝇营狗苟,半瓶子醋乱晃荡似的混日子。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伺候好领导上,而手里却没有过硬的本事,只是一个随时被取代的小角色。

在最新的一次提拔中,我幡然醒悟。

提拔机会给了孙处长的司机于海,这次,他直接成了下属单位的一把手。于海当时已经四十三了,从部队转业以后就做了孙处长司机,足足伺候了比他还小的孙处长六年。

有一次,我去打扫卫生,他也去打扫卫生,他带着哭腔跟我倾诉,“小鱼,这他娘的算怎么一回事儿啊?我一个大男人,整天伺候爷爷似的,伺候领导,伺候了六年,六年啊!”

“六年?”“六年!”我在心里暗暗说道,不禁感叹,人生有多少个六年啊?我是不是也应该和于海一样,靠着伺候领导,来换取一官半职?这还是伺候领导伺候得好,要是中间出个什么茬子,我这一辈子不就完了么?

看到这些现象,很多不错的同事和朋友,都劝我一定要考出去,甚至有人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看这些年提拔的都是跟领导走得近乎的人,基本上都是给领导开过车的,哪有你们大学生的事儿,赶紧考走吧,别在这里耗费青春了!”

从那一次送土特产之后,我再也没有给领导送过礼。工资实在太少了,根本送不起,今年送了,明年就得接着送,这明摆着是个无底洞啊!我铁了心不再送礼,可是不久领导就给我小鞋穿了。

那段时间,我真的想离开。但体制,那可不是你能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考走,百里挑一的竞争难上加难;留下来混日子,一辈子就能看到头,这更折磨人。

我曾经绝望地想,破罐子破摔,熬到退休算了。

心有不甘、内心空虚的我越来越感到烦躁和不安,多少个夜里,我不断的反问自己,难道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难道这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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