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下)

2024-01-28  本文已影响0人  给丘吉尔做饭

林黛玉去看薛宝钗,碰到贾宝玉也来了,就开始吃醋,说:“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不解,黛玉笑道:“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

但事情往往不会错开了来。

这天我接待老朋友,我看着他吃粉的时候,忽然接了另一个朋友的电话,说他陪教授看博物馆,刚好我还知道一点点相关情况,便约我过去吃晚饭。

我是很少进城,对于下班高峰期的堵车没有切肤之痛了,朋友说教授已经到餐厅了,我只好取消回家的计划直接过去。

小时候,常听我爸批评我妈“没有一点时间观念”,我妈总是晚上熬夜,早上起不来,她跳起脚着急说“又要迟到了”,我爸便要说:“早起几分钟嘛,没有时间观念”。

我虽然算有时间观念的一类,至少能够把时间安排停当,但其实还是大把地挥霍着时间的。

慢慢开始留意到时间的问题,大约是听作家王平抱怨,说他不再愿意碍于情面去读人家的书,“舍不得那几个小时的时间”。作为出版社的老编辑,《书屋》杂志的主编,他这话对我可能是一个颠覆性的改变。

杨绛说,她不愿意做无谓的接待,人家上楼敲门,她往往只拉开一个防盗锁链的距离,礼貌地跟人摆摆手,说他们很好,谢谢关心。也是舍不得花那点时间。

去看锺叔河老师,问他:最近怎么样?他总说:正在加速老去。不过他还不谢绝见客,大约是老怀寂寞,且人又健谈,终日编书不出门,那些话除了在纸上写出来,还要对人说了才过瘾。

但他说的“加速”二字,的确有沉甸甸的感觉。

我那位吃米粉的朋友也是作家,在京都文艺圈有不少人脉,这回他给我带来上次听音乐会的一篇评论,却是发表在文联内部办的一本叫“桑榆XX”的杂志。他说以往熟悉的那些大刊编辑都换人了,这个他还任着编委,所以好发。

“我们真该退出历史舞台了。”他笑着说。

历史,也是时间。

晚上见了教授,那一头标志性的白发,银亮如雪。我说咱们慢慢来找博物馆。教授说:你可以慢慢来,我不行。我今年八十六岁,你觉得我等到九十岁还有几年?

这话与锺老师的“加速”一样,有累积了岁月的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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