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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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19，刚拿到驾照不超过一个月。他开着车，载着喝了些许酒的父母回家。大桥下，堵起了车，现在是晚上十点，按说，这里已经不会堵车。反正是新手，堵车也好，能开慢些，车慢些也安全。他是这么想的。他对开车没什么信心，学车时被教练骂，开家里车时被父母骂。车缓慢地往前爬了一段，他才发现原来是交警在前边查酒驾。虽说他今晚只是来给父母当司机的，没喝酒。但他莫名地紧张了起来，毕竟这将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面对交警。作为一个新手，他没什么自信。还好车流较慢，他还有时间在想怎么去应对。驾照放哪了？一会儿车开到前边，停在哪儿比较妥当不会给交警添麻烦？车窗是先降下来？但提前降下来会不会显得有点傻，毕竟南方的夏天实在太热？面对酒精检测仪是吹还是吸啊？对了，今天吃的几颗搁久变质有酒味的青葡萄会不会有影响……他越想越紧张，越想问题越多，车也越来越逼近交警。前边还有一辆车就到他了，他把车窗先降下来，左手摁按钮的时候略微有点颤抖。终于到他了，只见一旁的交警向他摆了一个往前通行的手势。“艹，抽检的。”车开远后，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生怕吵醒了喝多的父母。

2

他家住建设路西三巷，这地名对这个城市稍有些陌生。他今年33岁，女儿今年7岁该上小学了。他是牙膏厂里老实巴交工人，没钱没权没势也没读过大学，住的是父母十来年前自建的一层半平房，结婚生子都在那儿，那时那叫建设村。谁也没想到，市政府八年前往这儿附近搬来了一所重点小学、一所重点中学和一所重点高中，附近顿时热闹了。但这些似乎跟他关系不大，因为他对平房的拆迁总是雷声大雨点小。或许唯一的关系就在今天，8月30日，这是报名读书的日子。按照官方报纸上划分的学区，建设路的学区是这所重点小学。他昨晚压根睡不着，不到四点就爬了起来。他索性带着户口本，出了门。小学的报名处正对着操场，今天这儿是临时停车场。他到的时候前边已经有二十多人在排队了。天渐明，队伍渐长，操场上车渐满。终于到八点半开始报名了，操场上一溜的好车，让他心里越来越没底。他先是想起了报纸上只写了建设路，没有西三巷，是不是只让建设路的孩子念书？紧接着，他突然想到现在孩子读书都是大问题，看看现在这么多人，会不会有潜规则？要不要给老师塞红包？即便要，几千块钱虽说他能负担得起，但现在准备怕是来不及了。而且即便准备好，当着面给吗？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啊！他也不认识什么大人物，那到底该怎么办？他天生嘴笨不会说，也不敢跟前后排队的家长们小声交流，只能杵在那儿干着急，手上的汗已经传染到户口簿上了。如果管报名的老师拒绝了他，他多少也得说几句吧……“下一位家长，麻烦给我户口簿。”到他了，但他脑子里全是空白，准备默默地接受不好的结局。“您麻烦填一下孩子的信息，拿好这些材料。晚些时候我们会公布分班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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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这小伙的行为有些反常。虽然他只有15岁，正值青春叛逆期，但他很喜欢小伙这个称呼。按说中考刚结束，又恰逢成绩还未出来的那段时间，他应该可以很尽兴地享受无忧无虑的日子。何况他还是一个成绩极好不偏科，所有的模拟考分数都能考上当地最好高中的学生。扯远了，咱来说他的反常行为。他最近特别热衷于去超市给家里买菜。而且在售货员称量贴上标签后，他总会偷偷走到超市无人无监控的一个角落里，掏出口袋里超小的半块儿橡皮，擦掉标签二维码上的少部分竖条纹。他在超市一般都会紧张两次，一次是在擦的时候，另一次是在结算给钱的时候。是不是很反常？不过还好，反常的行为终于在中考出成绩的那天结束了。不管过了多少年，他总会记得出成绩的那一天，他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心狂跳不止地听着中考成绩查询系统的语音反馈。当他听到数学成绩播报后，他突然舒了口长气，放下了手机，竟然都忘记听了剩下那几科的成绩。当然了，他始终还会记得有那么一个画面：有个小伙在考数学填涂答题卡时，用力不均，2B铅笔芯断了一截，笔芯滚滑到了含有自己信息的二维码上，留下了淡淡铅笔印。他拿起来橡皮就往二维码上擦，结果二维码的竖纹被抹掉了一些，天真的他立马拿起了铅笔补画，但他突然觉得这样肯定不行。于是他又拿起橡皮，想擦掉画的那些时，又抹掉了一丢丢竖纹……那十来天，他没敢跟他爸妈讲，怕挨骂也怕他们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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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出书梦，许多人都有。他也不例外。他曾经在毕业前洋洋洒洒写了将近二十万字的短篇小说集，也曾把这二十万字当成改变人生的钥匙。可如今，他却不得不接受父母的安排，成为国企里的菜鸟。这一个月，做数据分析的他，只学会了跟同事道歉。但他一想起自己的出书梦，疲惫空虚感似乎就能补上一点。实际上，他写的东西很严肃，甚至有些尖锐。他毕业前也没少给出版社寄过稿子，但最终却只能在一个网站上每周一篇地更着自己的短篇，想着万一哪天运气好，自己的出书梦突然就实现了。可如今，全都更完了。自己写的两篇几万字的中长篇故事还因题材不符被这个网站给退了稿。礼物，评论，喜欢，流量全都没有。点击量最多的一篇也不过四十次，这里边还有一半的流量还是他自己点进去看的。但他还在想着万一会有人点进去，看了他的第一篇而感兴趣看他之前的作品呢？所以他每次打开那个网站前，都会期待着，虽然结果没差别。但他总还是会想万一呢？万一火了呢？出了书梦想就能实现了，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再跪着把钱赚了？不过实际上，或许他该想的是：现在的他和之前幻想着书稿会有出版社愿意非自费出版的他，又有什么区别呢？毕竟谁他妈地会在网上看这种严肃到尖锐的东西？谁他妈地又愿意在网上看这些东西找虐呢？毕竟这些不是科幻，不是悬疑，不是穿越，不是幻想，也不会是色情。算了，或许该实际一些，他今晚该加班核一下今年的销售数据了，不然明天又要跟领导和同事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