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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校的野菊花

2017-11-03  本文已影响41人  弓文锐

驾校的野菊花开了,这里一堆,那里一片,黄土高坡之上、衰草枯叶之中,一片片金黄,淡雅清新。

驾校在城西一个废弃的砖厂,三面土崖高高低低,周围树叶飘零,树下落叶衰草。中间水泥场地,五六个人坐在空旷院子的长凳上,一辆黑色的轿车蜗牛一样的前进、后退、转弯。在偌大院子,白色标线中间,划出深色的Y型痕迹。这是几个人在练倒车入库。

由开始的压线,到倒车入库,车速要慢,不能熄火,每次要求都要很标准的停在库线中间,像是在驯服一匹烈马。车是很危险的交通工具,掌控不好,几秒的疏忽,就会酿出大祸。而反复的、程式化的入库出库,是在驯服车,也是在盘练车人的性,让练车的人沉稳、安静,和车达成一种默契,随心所欲行驶。就是一个字“磨”,半个月、二十天的“磨”。

练车时是十月,每天上午八点,下午两点准时开始,教练把车开到起始线,学员上车。每个人入库四次,按签到的顺序轮流上车,一点都不乱。在没有约考之前,每天都是这样,单调、枯燥。所以有些人练几天觉得熟练了就不来了,等考试的时候再强化训练,这是个很松散的学习过程。

规则变了,整个月都不考试,来的人稀稀拉拉。一起练车的有七八个人,有刚从学校毕业的,有周围村子的,有在单位上班的。

每天每天,时间长了,互相都熟悉了,除了看看手机,也聊一些家长里短。

李超,二十六岁,技术学院学的是通讯,搞勘察设计。在陕北工作了一段时间,维护通讯塔。问他找到对象没有,他说,他们工作的地方是人迹罕至的山区,经常上山。山上没有路,草一人多高,一个人背着工具,走几个小时,才能到塔下。一次,他打开门,一条大花蛇,胳膊那么粗,他的头发都立起来了。“在家里,好多事情都还是父母做,哪受过这些罪。”李超说。印象中陕北是黄土高坡,光秃秃的,现在,李超说,水草丰茂,果园成片。

父母想让他回来,在城里找一份工作,好找对象。他不想放下自己的专业,这次请了两个月假,练练车,后面工作方便。

李超朴实,说话不多,一米八五的个。几个刚上手的女孩子都喜欢让他押车。我笑称他是“护花使者”。一天上午没来,群里人问。他说,同学家里种的猕猴桃,有客来收,他正帮忙摘果子。他好说话。

因为请了假,又不能考试,别的人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是每天都来驾校,时间长了,我开玩笑说,“李超的车练的都能飞进库了”。

关中平原的十月,秋高气爽,收获玉米,播种小麦,各色水果陆续成熟采摘。经常是蓝天白云,心旷神怡,时有微雨缠绵,清清爽爽。是收获喜悦,播种希望,色彩最丰富的时候。

刘青青,娘家在上面子,家里有四五亩苹果树,正是卸果子的时节。她在云南做物流,老公在云南做IT,两人收入不错,这次回来装修在咸阳买的单元房,顺便考察看有没有好机会。在训练场地,不停刷着手机,她在朋友圈里卖娘家的苹果。她说,一箱装十斤,卖五十块钱,主要是云南的朋友。陕西苹果好,这样好的苹果,云南是很少见的,超市一斤卖到七八块钱。除过快递费,箱子和装箱的钱,一斤苹果能卖到三块多,她父亲把装好箱的苹果送到村子的快递点。她一天卖了二十多箱,后面会越来越多,家里苹果好,价钱便宜,又都是朋友。

她说云南四季如春,特别是夏季,关中三十七八度的时候,昆明晚上还要盖被子,几乎每天都要下一阵雨,云一过就晴,气候很好,她特别喜欢那个地方。大理、丽江都是很好的地方,少数民族热情,她很想带自己的父母去住一段时间,父母总是忙放不家里的农活,怕她花钱。

她这次回来住在婆家,家里有公婆,还有老祖母,八十多岁了。家里也有一些矛盾。一天下午,她说,上午练车回去,冰锅冷灶的,她婆子生气着,她知道是婆婆嫌公公打麻将了,她赶快和面做饭,给祖母端饭,招呼公婆吃饭。我感觉读过书,在外面闯荡过的人就是不一样,大气。

她在手机上还代理了一个服装商城,给李超买了一件夹克,她把自己该赚的折扣都反给了李超,自己的店可以赚到积分。她还在做手机相册业务推广,发展一个客户可以挣到一百一十块钱。

这个女孩是学物流的,有商业头脑。

李娜,是个商洛女孩。陕南山区山清水秀,高山出俊样,陕南女孩温婉热情,性格好。她看起来很挺脱。她嫁到了我们县。

她说,她们家在深山,山里沿路都是核桃,板栗,就是路不通。小时候太会玩了,她上到初中毕业。山里机会少,她在西安打工和老公相识。现在手机店销售手机,她说,手机销售很不好做,她们的工资很低,她一直想换一家企业去打工,还问到自己的养老保险,她想趁年轻尽早解决自己的养老问题。她觉得他从山区嫁到这里,婆家人因为她没有好的工作,看不起她。她想靠自己。她很单纯,满口的整齐的牙齿,像石榴籽一样。

她说,嫁的远,很不方便,去年他的父亲去世,她都没见上最后一面,女孩很伤感。

十一月初五到初九是杨凌农高会,这是全国农业科技的一个盛会,加上前一个月总理刚视察过杨凌,今年的会更是引人注目。十月底还遇到了一个熟人,就是《多余的人》那篇文章中写的卖葡萄那个男人,现在知道了他姓张,他也来练车了。见第一面我觉得很面熟,他认识我,不说话。很沉默的一个男人,休息时总是一个人在边上转悠。几天以后,我问最近为什么不卖葡萄了,他说,天气凉了,卖不动。到十一月了,他准备上杨凌农高会上卖油糕。他性子慢,才练了一天,就开的很稳。

野菊花还在开,满眼的清新,让人眼前一亮,凑近了,淡淡的清香,一簇一簇紧紧挨挤在一起,细铁丝一样的枝干上,纽扣般大小的黄花,绿豆般大小的花蕾,等待开放,自花自谢自芬芳。我感觉眼前这些普通人就像这些野菊花一样,没有人栽培,但是清新,淡雅,暗香浮动。他们没有依靠,没有人扶持,顽强的倔强的生长着,面临生活的压力,各种各样的不如意,但是他们没有自怨自艾,没有放弃,始终保持着他们的淳朴和善良。

驾校的菊花还在开,早晨白霜满地,压不住金黄的色彩。还有好多待放的花蕾。还是这几个人,没有考试,重复着反复的倒车入库,车还是像蜗牛一样,前进、倒退、转弯,空旷的场地上,白色标线中间,Y字型的车痕颜色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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