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笨笨记-回不去的家
今天,我坐在火炉旁和儿子聊天,又聊到了回家。又问了自己,我来自那里,要到那里去。
大秦笨笨记-回不去的家
大槐树到冯家梁
小时候奶奶教我一首儿歌“问我祖籍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祖上老房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鹳窝。”这是一个民谣,在我国家喻户晓。有相关数据分析结果,全球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大槐树出来的人,每六个人里面有一个人的祖先都是大槐树人。这么说来我的故乡也是大槐树的,准确说,那是我老仙人的故乡,他们都已远去。
民谣总归是民谣,我的故乡是在旬城对面旗杆山下冯家梁上。
旗杆山,县城正对面,县城隔着汉江拔地而起的那座山,不知道咋跟旗杆扯上了关系,我的故乡就在旗杆山半山腰,横着起来的一个黄土梁,那道梁上所有住户都姓冯,自然就给了一个名称—冯家梁。我的祖先是明朝末年来到旬城,祖先拖家带口的来到冯家梁。
在村子中间有一条十字路口,长着一根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柿子树,来往的人都喜欢在这个树下休息歇脚,冯家梁人又给这个路口取了一个名字—十路梁。十路梁把冯家梁分成上梁和下梁,上梁和下梁都是一个家族,亲不亲冯家人,天下冯氏一家亲。
一切要走我爷爷的爷爷说起,也就是从那辈开始这里成了我们的故乡。我爷爷的爷爷生于何年我还说不清楚,卒于1840年,他的坟茔在冯家梁。我猜,最迟在那个时间这里已经是我的故乡了。
我家老太爷有五个兄弟,我家老太爷排行老二,在私塾中上过几年学,能写的一手好字。由于上过几年学,也就懂了一些别人都说不清楚的道理,在当地小有名气,经常去给别人家论一个短长,当一个中人、担一个保人。这样说来,我的老太爷在当地人缘还是不错的,算的是诚信持家,立德立信之人了。
我家爷爷有兄弟四个,他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也是排行老二。到我爷爷这辈,冯家梁已经成为了我们的老家。最少有三四代人生活在这里了。我爷爷是一个,给国民党扛枪的,全乡只有四五个这样扛枪的,和现在的片警一样吧。我不知道长的撒样子,他去世的时间我小姑一岁多一点,我爸爸也才只有14岁。在我老家,我爷爷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我们全村,总共只有两个地主。他游走于这两家之间。虽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也没有落到什么坏处。仗着自己手上的一杆破枪,做一点营私的事,利用几个结拜的兄弟之帮,还在构元的山上买了一处房产。和大爷爷金瓶抽签的方法,最后,大爷爷带着一家老小离开冯家梁,到茅塔庄拉了吊庄子。老家的那方田地也都归到我爷爷的手上。
大爷爷是务农的,种田还是一把好手,生有三个儿子一个姑娘,还算是人丁兴旺。当年,人们都是为了有一块田地,我大爷爷也是高高兴兴的到了那个地方。必定是离开老家远了,渐渐的成了他乡的一个亲戚。再后来,大爷爷去世了,大伯出去参加了工作。二爸也去世了,三爸又带着一家子回到了冯家梁。这个时候我爷爷也去世了,我奶奶当家,把柴山和土地又分了一半给了三爸他们一家。也算是大爷爷一家又回到了冯家梁。
四爷爷给国民党抓壮丁拉走了,三爷爷到县兵役局要人,人家查看资料说他们有弟兄四人,一起连三爷爷也拉走了。弟兄两个自从离开,就再也没有了音讯。可怜的三婆婆才过门就守了活寡,等了几年也就当死了。最后,三婆婆娘家找上门来,怪我太爷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儿女,要求我家把三婆婆当女儿出嫁,三婆婆出门离开了冯家,离开了冯家梁嫁给了外乡。
这些都是我听人说的,我又在祭祀祖先时,在祖先的墓碑上看来的。还有一部分是我奶奶告诉我的,奶奶离开我也20年了,我还怕有人会问,为什么?而没有人知道了。
冯家梁的十年
我的父亲和共和国同龄,旬城是1948年全面解放,我父亲生在49年正月,是完完全全的生在红旗下,享受着党的阳光长大的第一代人。
我父亲是第几个出生的,我奶奶都记不清楚了,前面出生的都夭折了,他成了老大。能没灾没难的长大,那个时间真是不容易,两代人携手惯着这一个。上学也不是很用心,上完初中就不上了,回到了人民公社参加劳动。全家人都惯着的一个人,劳动也不是他的强项,就得到了一个大家公认的坏名声--懒汉。
我父亲在14岁那一年家里遭受了变故,一夜之间我家成为别人饭后闲聊的话柄。这一年我家的太爷爷去世了,我的太婆婆也去世了,我的爷爷也在这一年去世了,我的奶奶经受不了家庭的变故,垮掉了。我父亲这个别人嘴里的懒汉,一个十四岁的小娃,用尽了所有的资源埋葬了自己的亲人,被逼着担起了一个家庭的重任。
孟子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在哪一年,西安一个工厂到我们所在的公社招工,我父亲上过初中,在那个年代算的上有一点文化。最主要是大有作为广阔天地的农村需要的是劳动能力的强的勤快人,我父亲被推荐到西安当了一名工人那一年他18岁。在西安,十八岁的农村爸爸遇见了十八岁的城镇妈妈,他们很快就相恋,又一年,他们就结婚了。结婚的第二年生下了我姐姐,生下姐姐后的第二年我就出生了。在后面的事情,都是我知道的,是我亲自经历过来的。
对于前面的一切都是走我妈妈来到冯家梁开始改变,我妈妈的到来改变了家族内对我们这一大家子的看法。我的妈妈娘家是旬城古镇人,古镇人口音是软软的江南口音,跟我老家人口音截然不同。还有,我妈妈还不会干农活,成了别人的笑柄。说我爸爸的懒,现在还要加上我妈妈的笨,说我们这一家子算完了,非要饿死在冯家梁了。
我妈妈的要强,加上我妈妈的能干,憋足了一股劲,下功夫学习做农活。学会了在农村生活的一切本领,叫那些好事的人都闭口不言了。
在这个时间,又传来了关于我家的闲言碎语。说我爷爷的爷爷太厉害还有心思,培养了我太爷爷的强势霸道,说我太爷爷的小聪明,培养了我爷爷就是小混混,仗着自己手上的那一杆破枪作恶多端,虽然他们活着的时间没有谁当面说起来,当他们离开后就成了别的人的口头话柄。说我爸爸懒汉一个游手好闲不成器,如今我妈妈来了也没有撒出息,农活不会做,说话还软绵绵的。我家这个阶段就靠着老祖先强势,霸道,混混弄来的这份家当硬撑在冯家梁。
时间到了70年代末,我妈妈也学会了农业生产技术,她靠着自己的能力带着我们兄妹三人生活在冯家梁。就在我的老家,我们十分艰难生活。这时候,我们这家才感觉到上百年来的压力都压了过来。对我爷爷的不满,对我太爷爷的不满,包括对我爷爷的爷爷的不满都压了过来。
最早,有人在我们院坝修了一个猪圈;再下来发现有人在我家柴扒边挖十边地种菜;这些我们都能忍了去。最后,发展到生产队分粮食,我们家分到的都不如别的人家。因为,我们家的生产工不能够达到人家的要求。再到后来,就传言越来越多了。还有说我爷爷当年有时上他家里去了,拿着枪指着他走开,要说我爷爷跟他老婆睡觉了的都有,所有恶毒的恶心的谣言都找上我们。所有的隐忍都不起作用,我妈妈开始反击他们,最后的结果不战不和,就是我们在冯家梁生活的最后,我们霸道的老仙人们给我们留下的柴扒,还有自留地就在一日一日的被蚕食,争论了一辈子的我们,只等着东山再起。
我妈到冯家梁,很快的过了十年。十年后的有一天,一切都改变了。我妈的户口,还是旬阳古镇上的。所以根据政策,我们可以回城。我们,原来是城里人。我妈在乡下的老家。整整的呆了十年。十年,是困苦的十年。这十年让她明白了,一切都在改变。没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无论世事再难,只要坚持总有出头之日。我的妈妈带着我们姊妹三人,抛开了老家的一切回城了,从那一天起,故乡就成了他乡。冯家梁上的十年,我变成了一个城里人,有了户口本、购粮本,我还想着城里人可以天天去看电影不用搬着凳子,我想着城里人吃水不要用水桶挑了,打开龙头就有水了,我还想着城里人不要到山上去砍柴了……一夜之间我就成了一个城里人。谁知道呢以后的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家住在土命堡
离开了冯家梁,我们一家子看似都很高兴,再也不用为柴米油盐去操心了,我的父亲也通过调动,走西安回到了县上的一个企业上班。我们一家算是回城了,但是还没有自己的家。
我的爸爸在附近的一个公路边上找了一块地方,找城关镇申请盖房子。跑了半年功夫手续是办下来了,又用了两个多月时间请人帮忙打土墙,盖起来了三间小平房,我们在城里算是安了一个家。在我们盖房子的时间这个地方又从农村回来了三户人家,我们四家人就聚在一块成了一个聚居地。我们大家商量,既然住在这里了,就应该有一个名字,不然别人还是找不到,没有具体的方位。大概位置是物资局后老安旬路,由于住的位置正好在一个公路拐角,有一个小黄土包。我们这几户人家都是从农村回来的,都是黄土命,一致同意取一个名字“土命堡”。
我家住在土命堡,一转眼过去了四十年。我家四十年的变化太大了,我自己的孩子都到了我当年来到土命堡的年龄了。在这四十年间,我的奶奶也去世了,她最后的念想是回到冯家梁。在四十多年前的日子,我们还跟老家的人保持着关系。所以,我奶奶如愿以偿的回到了冯家梁。在这四十年中我有了自己的老婆,孩子,父母也在不知不觉中老了。我们又重新盖了自己家的房子,现在已经是三间三层还带厨房卫生间。土命堡也在这四十年中间无数次的改变,现在也不叫土命堡,有了一个很正式的名称-黄虎东路。
宗祖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在这四十年中我每到年节,还会回到冯家梁去祭祀祖先。我也每次都约上我老婆孩子一起回到冯家梁,每次发现冯家梁也在变化。小一辈的孩子都长大了,我认识的长辈已经不多了。跟我一样大小的侄儿、达达也都老了,他们的下一辈子,都长大了,有更多的人单独见面都不认识了。说名字都还要想一会才分的清楚,这个是侄儿呢还是兄弟,还是我长大了的孙孙呢。
今年清明节,我又回到了冯家梁。我再次看了我祖先的墓碑,看了我爷爷的爷爷的墓碑,还看了我太爷爷的墓碑,坐在我爷爷奶奶的墓前,我想了很多。突然,我想回到冯家梁,在冯家梁盖上一间房,挖上一块菜地,种上一点白菜和萝卜,还有西红柿跟辣椒。春天听鸟叫,夏天听蝉鸣,秋天的蛐蛐,还有冬天的风声。我还是喜欢闻着冯家梁的青草牛粪味道,喜欢听冯家梁人亲切的叫我的小名。
我儿子问我,我们为什么要回去?我们不是住在土命堡吗?
我妈妈说,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了。那个地方留下记忆太苦涩。
我女儿问我,你的老家是冯家梁吗?我的老家又在哪里呢
我的父亲说,他还想回去看看走一走,哪里是我的老家。
我得到的答复是,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儿子在土命堡出生的,冯家梁只能是我的老家了,我儿子的老家只能是土命堡了。
我家的祖先从明朝末年来到这里,经过了几百年沧桑,我还是离开了。那道梁我是回不去了,那道梁只能是我梦中的记忆了,我经常还会梦见我家的柿子树,我家老院子的白墙皮。当我离开了冯家梁,我还不知道我将往哪里去!
大秦笨笨记-回不去的家
后记:文章以我的先祖来到这里,开拓家园与人争斗,最后撒都没有了。尘归尘、土归土,故乡已经是他乡,总是回不去了,所有的名都是自己说的,有的名是别人说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名呢。人呀一辈子又求的是什么呢?不过是说说别人,又叫别人说说。看看别人叫别人看看。罢了!
大秦笨笨记-回不去的家